舒启容:“四川盘子艺术”在巴蜀文化的“大盘”中铄金留音
发布时间:
2023-11-14
来源:
印象重庆网
作者:
丁华乾
读《四川盘子艺术在现实与传统之间》
丁华乾
四川盘子艺术在现实与传统之间——舒启容
最近,经杨永年老师推荐,要我仔细读一读他原在重庆艺术馆的同事舒启容刚出版的《四川盘子艺术在现实与传统之间》(以下简称“《盘子》一书”)。开初,我有些碍难,觉得现如今曲艺已悄然“隐退”,有什么“看头”?杨老师一句话提醒了我“你不是在曲艺创作培训班培训了几个月么?应该还有这方面的情怀嘛!”
声情并茂
也是,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应邀参加了重庆市文化宫举办的曲艺创作培训班。主要由重庆市曲艺创作协会主席彭明羹等老师主讲。学习了四川方言、评书、相声、清音、盘子、谐剧等创作知识。那个八十年代家喻户晓的“月儿明、月儿亮,月光照在酒瓶上……”的电视广告语演播者涂太中,就是我的同学。我也创作过几个曲艺作品,参加过文艺演出。
如此说来,我与曲艺还真是有缘。于是,我打开这本50 万字的著作,就像打开阿里巴巴的“藏宝库”,饶有兴致地寻找那曾经遗忘的文化符号和天籁之音,极力去探究那盘子艺术的来龙去脉、高光时刻,及至于它的当代意义和发展出路。
一本书:填补了巴蜀曲艺史的空白
据作者舒启容说,这辈子她没有想过写书。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进入“古稀之年”的她,越来越多地产生了一种“紧迫感”,那就是曾经伴随和演唱了六十几年的“四川盘子”,在众声喧嚣的时空中,却渐行渐远,甚而要销声匿迹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痛!
就像地球上的物种,在地球的运转中,会面临“新陈代谢”一样,“文化物种”也在不断淘汰、不断新生。
随着时代的进步,特别是互联网的普及,改变了人们的生存方式、文化消费方式。中国整个戏曲界,都呈现出不景气状态。巴蜀的曲艺则是首当其冲。至于“盘子”这种“小众艺术”,更是不为大多数现代人所知。
然而,但凡是看过听过“四川盘子”的,无不为其卓尔不群、珠落玉盘的艺术效果叫绝。
笔者曾在儿时、青年时观赏过四川盘子。今天听来,却更有一番感受,笔者以为它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唱词来自巴蜀民间,通俗易懂,内容健康、积极向上。既可抒发感情,又可讲述故事。内容大多为传承良好家训家风,宣扬社会公德公民道德,颂扬好人好事,批评不良风气,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脉相承、异曲同工。
二是演唱者主唱、碟子伴敲、曲调优美、乡土味浓,根据“剧情”的变化,时而如和风细雨,时而如急风骤雨,时而如江河奔泻,时而如泉水叮咚,时而浅唱低吟,时而高亢激越,时而慢板悠悠,时而余音绕梁……听来或让人心情愉悦,或激情飞扬,具有高度的艺术性、观赏性,不啻是曲艺苑中的“精品”。
三是兼容性强,灵活机动、繁简随意。盘子既是“小众文艺”,又是“大众文艺”,既是“曲艺精品”,又“雅俗共赏”,二者奇迹般融合在一起。从内容上看,它题材广泛,从红色文化到大众文化,从地域文化到城乡文化,从传统文化到时代文化,从成人文化到儿童文化,几乎都涉猎。在表现形式上,既可登“大雅之堂”,又可下街巷院坝,既可集中展示,又可来回巡演,既可多人联演,也可一人单演。
四川盘子非物质文化传承从少儿开始
舒启容发现:盘子这门艺术品种,从诞生到繁荣,再到“隐退”,已经一百多年了。在今天这个文化多元时代,各种传统艺术加速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在这个“遗产名录”中却没有发现它的踪影,形成了一个“空白”。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在提醒已到“古稀之年”的她: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完成为盘子艺术“树碑立传”的夙愿。
此际,重庆市文化和旅游艺术研究院,正启动“重庆艺术档案征集整理”工作,并将“盘子”一书纳入了整理归档和扶持创新的范畴。
舒启容是重庆市“四川盘子”代表性传承人之一,一生贡献于四川曲艺事业。在四川曲艺艺术家李静明、谭柏树等的支持下,克服了时光久远、记忆模糊、资料缺失等困难,历时三年多,终于完成50万字的艺术专著。
这部专著,从历史沿革、主体内容、艺术特色、存续传承、发展出路等方面,对“四川盘子”艺术进行了全面、深入、系统的研究和探讨,其中整理收录了100首“四川盘子”的经典词曲,囊括了传统、现代、少儿三大种类,具有一定的艺术性、学术性和传播性,既是一部档案,也是一部教材,既是一部自传书,也是一本学科史,既有文学的色彩,又有史实的真实,它系统完整、内容翔实、层次分明、观点严谨、查阅方便。因而,多位曲艺专家评论:“此书最大的收获是填补了历史的空白!”
一生情:守护了巴蜀曲艺界的非遗
苏联英雄保尔.柯察金曾说,“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痛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站在“古稀之年”台阶上的舒启容也多次这样问自己。最后,她确信:这一生,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中国的曲艺事业,准确地说献给了四川盘子演唱艺术。
读完本书,仿佛在读一部舒启容的个人史,或者说是一部从艺史。
四川盘子非物质文化传承从少儿开始
60多年前,12岁的她被招入重庆市曲艺团,师从张志凤老师,学习四川盘子演唱艺术。从此,她的一生就“嫁”给了四川盘子演唱艺术。从工厂、乡村,到学校、军营,从舞台到田间、院坝……,她跟随剧团,与同伴一道走南闯北、走村串户演出。她矫健的身影,奔忙在巴山蜀水;她嘹亮的歌声伴合清脆的碟声,传遍了山城上下,给多少观众带来了美的享受,也给自己带来了多少成功的喜悦。
正如中国曲艺作品金奖获得者、国家一级编剧严西秀在《序》中所言,“一轮甲子、六十个春秋,阳光风雨、泥泞坦途,她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其间的酸甜苦辣,最终都化为她对四川盘子的爱,一笔又一笔,宫商角徽羽,凝聚成眼前这部书。在她之前的时光里,四川盘子的四代传承人,当然也和她有类似的体验,但系统地、孤独地思考、研究、记录、编撰、成书……她是第一人。这正是这本书的意义和价值。”
舒启容在《后记——我的心里接通命脉》中,回顾一生的艺术生涯,往事如梦、浮想联翩、激情满怀。她回顾道:在农村演唱《丰收曲》时,星星悬挂在美妙的夜空中,观众群中飘来浓浓的叶子烟味,不时传来稚童的嬉闹声,吵豆般的掌声此起彼伏。我在工厂演唱《小厂长周妮娜》时,仿佛置身李白的“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的 意境。在古老祠堂对乡民演出《三个媳妇争婆婆》时,她领悟着仁义礼智信、孝悌恭俭廉的传统文化魅力。她总结道:六十多年的从艺生涯中,她秉承着群众文化的指导思想——全民普及艺术,在群众艺术馆开办了两期四川盘子培训班,共培训学员60余人。
来自各行各业工会的几十名学员演员把《三个媳妇争婆婆》带到不同基层单位传播演出,收到了很大的社会反响 。她亲自深入基层,到长寿文化馆言传身教,培训四人盘子《三个媳妇争婆婆》,长寿文化馆的六个曲艺演出队于1980年至1984年期间,带着该节目巡回演出,到过约2000个大队、3500个生产队、850个学校、150个工厂、20个军营,共演出6500余场次,观众人数约652万人次,由此产生的轰动效应在1983年引起了多个媒体的关注,《四川日报》《重庆日报》《四川农民报》等均进行了报道,她被誉为四川盘子的第四代代表人物。
“唵!你硬是要把那个钱拿去捐了哇?”
时光流逝、辉煌不再。但那难忘的往事,却总紊绕在她眼前,那不舍的情愫却总难以割断。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种责任感,那就是一定要挽救盘子这一“非遗艺术”,她以为,“四川盘子”虽冠有“四川”二字,却是地地道道的“重庆特产”,是故土百年传承下来的雅俗共赏的独特曲艺演出形式。不在有生之年把盘子的故事、灵性和内涵整理出来,就对不起父老乡亲,对不起子孙后代。
挽救、保护和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只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自醒和自觉,是各级党委、政府的责任,是全社会和所有艺术家的共同使命!
“老牛自知夕阳短, 不用扬鞭自奋蹄。”这些年,舒启容在患病的情况下,在巨大精神力量的支撑下,放弃了多少休息时间,付出了多少心血,亲力亲为、殚精竭虑,到图书馆、博物馆查阅收集资料,拜访名家大师虚心求教,通宵达旦奋笔疾书,不仅撰写了50余万字的《盘子》专著,还联系了一群艺术家和爱好者,一起来发掘、保护、传承盘子艺术。他们的心血集中凝聚在了这部专著中,犹如建立起一座盘子艺术陈列馆,具有专、精、深、全的特点,成为一部难得的介绍盘子艺术溯源、定位、内容和形式的思想性与史存性高度统一的权威艺术典籍 。
功夫不负有心人。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观赏了盘子艺术,有的学校组织千余师生共演四川盘子,有的社区也引进了盘子表演,有的年轻人惊奇地发现“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好的本土艺术?”
一支曲:延续了巴蜀曲艺人的传创
艺术是时代的产物。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冷静的艺术家,对此绝不回避。《盘子》一书的作者及团队,直面严峻形势和挑战,梳理了存在的几个问题:一是四川盘子本质上毕竟属于“小众”,在这个现代化、大众化、多元化的时代,它逐渐被湮灭、抛弃就成为“趋势”,这是“大气候”。二是一些地方政府对四川盘子重视不够,认为它是四川的,我何必推它,即便偶尔“拉”一下,也是租的“拼盘”,表示一下。更别说,将四川盘子的救助纳入非遗补助、资金扶持之列。三是后继乏人。四川盘子的非遗传承人因自然减员等原因,逐渐稀少,后继者未能跟上。
如何正确看待四川盘子遭遇的困境呢?作者、笔者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初步的思路:
一是从市场的角度,考量和谋划四川盘子艺术的处境和出路。文化的发展是有规律可循的。现在,有的同志对传统文艺的“颓势”感到困惑不解,就戏论戏,就事谈事。结果,仍找不着北,抓不住问题的要害。作者、笔者以为,四川盘子艺术与所有传统戏曲的困境原因是一样的,即文化消费的市场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消费者特别是中青年消费者对传统戏曲已经不熟悉,甚至是远离了。一个不可争议的事实是,传统戏曲从内容到形式,都已经“不适应”这个多元化、快餐化、快节奏时代了。这就要求我们,把传统戏曲的振兴,放在“再造市场”这一基点上。
2019年10月,全国曲艺高峰论坛小组讨论会上舒启容论述《论文:四川盘子在融媒体中以小博大》
那么,四川盘子的“市场”究竟在哪里?如何再造?
笔者以为,首先在“小众”领域。例如,在剧院、礼堂、会所、宾馆、茶楼,为一部分爱好者、发烧友、贵宾进行专场、专供性、营业性演出。其次,在公众领域,争到一席之地。如参加大型戏曲区域性、综合性、汇报性、文旅性演出,让更多的人一睹四川盘子的风采,感受其妙不可言的魅力。如在少数民族景区策划演出千人盘子大联唱,那大盘小盘碟子声,似天上地下密集的雨声琴声,伴合高亢激越的歌声,声震山谷、激荡回响、波澜壮阔、浪涌原野,成为人类说唱艺术演出的恢宏景观。建议每年举办成、渝、鄂、楚四地盘子、清音艺术节,由四地文旅部门联手组织轮回巡演,并负责资金投入、活动策划运营。同时,在四地建立常设性演出场所,比如在洪崖洞、磁器口大剧院安排演出。
最近,四川、重庆曲艺艺术团在渝中区曲艺剧场联合举办了四川清音交流展演,观众座无虚席、剧场场场爆满,不仅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赶来观看,连不少年轻人也成为了忠实观众。大众文化、流行文化的“四川盘子”,应该如何紧扣人民大众的脉搏,抓住人民大众普遍关心的热点、焦点和难点问题,运用文艺这一独特的形式,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理当引起社会的强大共鸣,达到反思人性、改造人类的目的。
二是从政府的角度,应将四川盘子艺术列为曲艺重点国家非遗保护品种。首先,对于四川盘子所在的艺术院团,应按事业单位待遇,坚持给予全财政供养,并对其实行社保、医保等保障,确保所有演职员生活无忧、生病有医、职称有评、升职有望。其次,应将四川盘子纳入重点保存、重点研究、重点创新的剧目范围,每年拨出经费进行整理、珍藏、展演,对盘子传承人给予帮助整理出书、留音视频,并存入戏剧博物馆或图书馆,以备后人查阅学习。
从文化的进化来看,应将新时代元素融入四川盘子艺术不断发展创新。要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我们正迎来一个传统文化发展创新的新一轮良机。首先,在内容上创新。盘子艺术诞生一百多年以来,题材范围主要是平民生活、市井凡尘、世风习俗、传统文化,虽“接地气”,但层级不高,观众多为“普通百姓”,完全可以融入巴蜀文化、陪都文化、红岩文化、三峡文化、移民文化之主流,直至改革开放、乡村振兴、数字经济、互联网界,既保留《三个媳妇争婆婆》之类的好剧目,又鼓励创新内容和主题,研发上演新的剧目。
其次,在形式、载体上创新。既要保持四川盘子的基本样式,又要不断完善,既要保持四川盘子的原滋原味,又要发散新的文化元素,以适应老中青不同年龄群体的欣赏品味和审美趣味。特别是要充分发挥互联网作用,大胆运用抖音、视频等平台的优势,摄制精彩视频,用于网络、手机等线上传播,以迅速扩大传播面,培育更多的青少年盘子艺术爱好者。
媒体特别是主流报刊、电视、电台、网站,可开设戏曲专版、专栏和频道,播放包括盘子、清音、谐剧、小品、言子、折子戏在内的戏曲节目。市、区、县、街道、镇乡的文联、剧协和戏曲爱好者协会,要组织曲艺工作者在深入生活的基础上,创作“接地气”“有特色”“易传播”的盘子作品,在线上播放、线下演出。有条件的地方,可开展巴蜀曲艺进社区、进村社、进学校等活动,以及巡演展演。时下,正在打造成渝双城经济圈,经济振兴,文化先行。成渝两地的文化部门,应携起手来,共同保护、传承、创新好盘子非遗艺术。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舒启容《四川盘子艺术在现实与传统之间》一书告诉我们:四川盘子是巴蜀地区曲艺百花苑中的一朵绚丽的奇葩,它扎根于广阔的巴蜀沃土,穿行于漫漫的岁月时空,散发出巴风蜀
韵、馥郁芳香,是巴蜀文化的精品、传统曲艺的符号。是金子总会发光。一切关心、热爱四川盘子的人们,要把“四川盘子”置放于成渝双城经济圈这个“大盘子”之中,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百般呵护、千般爱戴,精心培育、细心“嫁接”、新老传承、代代接力,必将峰回路转、循环轮回,四川盘子必定会老树绽发新枝,重又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自立于千姿百态的曲艺林中!
(作者系重庆日报原首席评论员、印象重庆网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