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之气上薄云天 ——读连横先生的抗日诗
发布时间:
2019-09-13
来源:
重庆故人旧事
作者:
虞廷
原创: 虞廷 虞廷闲话 7月10日
(按:連橫,台湾著名史学家,诗人,国民党前主席连战之祖。初名允斌,譜名重送,字武公、又號劍花,別署慕真。一八七八年二月十七日(清光緒四年正月十六日)出生於台南府寧南坊馬兵營,一九三六年六月二十八日因罹肝疾,病逝上海。光復後,十歲的孫子連戰將其骨灰由重慶運回故鄉。)
浩然之气上薄云天
——读连横先生的抗日诗
披阅连横先生诗集,常被其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所感染。这种精神纯是发自肺腑的浩然之气,刚毅坚强,上薄云天,皆慷慨悲壮之吐属,无矫揉造作之虚言。这应该得力于他从小受到的爱国主义熏陶。连横的先祖连南夫是著名的抗金英雄,七世祖兴位公也是一个爱国主义者。兴位公感痛明室之亡,不甘臣服于异族满清之统治,故渡海到台湾,择居于台南郑成功驻兵故地宁南坊马兵营,自此后辈沿袭祖训,誓不事清。连横在这样一个爱国世家中生长,其血液里都是爱国主义的基因。
经过几代人的经营,连横家族在台南的家园已经非常美丽。连横12岁那年,其父又买下左邻一位官宦的宜秋山馆,作为他们兄弟的读书之地。连横曾这样回忆他幼时的读书环境:“(宜秋山馆)地大可五亩,花木幽邃,饶有泉石之胜。余少时读书其中,四时咸宜,于秋为最。宜赏月;宜听雨;宜掬泉;宜伴竹;宜弹琴;宜读书;宜咏诗;无往而不宜也……余时虽稚少,除读书养花之外,不知有所谓忧患者,熙熙嗥嗥凡五六年。”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甲午之战,中国战败,被迫割让台湾,日寇铁蹄踏进了台南。日本侵略者竟然强行征购了连家祖屋,在那里建造法院、宿舍。于是连氏家族被迫离开已经聚居了二百余年的故宅。连横眼见国土沦亡,家园丢失,国仇家恨集于一身,心中能不怒火万丈。
当日寇入侵台湾时,遭到了中国军队的殊死抵抗。受清廷派遣帮办台湾防务的刘永福率所部黑旗军与台湾义勇军并肩战斗,血战近5个月。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彰化城北的八卦山。1895年8月28日,刘永福率军在八卦山与日军展开肉搏,打死日本近卫师团一千余人,击毙少将山根信成。在这场悲壮的血战中,刘永福部将吴彭年英勇战死、义军首领吴汤兴中炮牺牲,黑旗军的精锐七星队三百余人也全部壮烈殉国。彰化最终失守。连横时年17岁,他虽然不能上阵杀敌,却一直关注着这场血战。事后,他前往八卦山凭吊英灵,饱蘸血泪写下了《八卦山行》:
天狼昼明天狗恶,
黑旗无光日色薄。
万雷澎湃撼孤城,
八卦山头云漠漠。
蓦然一骑突围来,
左甄右甄相刺斫。
鼻头出火耳生风,
五百健儿齐踊跃。
是何意态伟且雄,
延陵季子神磅礴。
书生抵死在疆场,
志士不忘在沟壑。
城存与存亡与亡,
万民空巷吞声哭。
裹尸马革复何惭,
弩目牛皮今非昨。
提刀大笑向天行,
中宵几见旄头落。
我来山上吊英灵,
独汲寒泉荐秋菊。
国魂飘荡国殇哀,
哀哉今人气萧索。
全诗笔墨酣畅,壮气慨然,读之如闻鼓角齐鸣,如见血肉横飞,所谓“万雷澎湃撼孤城”是也。诗着力渲染中国军队舍生忘死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蓦然一骑突围来,左甄右甄相刺斫。鼻头出火耳生风,五百健儿齐踊跃。”状搏杀场面如在目前。“提刀大笑向天行,中宵几见旄头落。”描写战争场面到此戛然而止,然后笔锋一转,“我来山上吊英灵,独汲寒泉荐秋菊。国魂飘荡国殇哀,哀哉今人气萧索。”全诗以“哀哉今人气萧索”作结,悲凉之气笼罩全局,余韵不绝如缕,令人荡气回肠。
连横每过昔日战场,必登临凭吊赋诗遣怀。比八卦山之战稍晚的铁线桥之战,亦是极其惨烈之战。1895年10月13日,日军攻占了重要交通孔道铁线桥,做为攻打台南的桥头堡。士绅郭黄泰、武生郭黄池、柯文祥等人组成抗日义勇军阻挡日军逼近府城,以劣势之武器迎击精锐之敌,死伤惨重。嘉义县诸生林碧玉率领乡里弟子数百人持绵牌短刀与敌人鏖战两昼夜,壮烈殉国。几天后,乡人收敛,他面目崛强如生,见闻者无不感动垂泪。连横《吊林义士昆岗》云:
痛哭沦亡祸,
同胞仗义争。
执戈齐敌忾,
报国有书生。
一死身何惜,
三年血尚赪。
沙场呼欲起,
咄咄剑飞鸣。
其诗慷慨悲壮,足以为英雄生色。
由于铁线桥之战义军及无辜良民死伤惨重血流成河,其战场为现今台南市下营区贺建村附近的稻田,相传当地所产谷米呈血红色,系众多同胞的鲜血灌溉而成。悲乎!
连横素仰明末收复台湾之民族英雄郑成功,在诗中反复咏叹,作品多多。当年郑成功的威武之师击退了盘踞在赤嵌城上的荷兰军队,荷兰人被迫投降,赤嵌城于是成为中华民族的自豪之地受降之城。200多年后,连横登上赤嵌城,慨然赋诗:
《登赤嵌城》
七鲲山色郁苍苍,
倚剑来寻旧战场。
地剪牛皮成绝险,
潮回鹿耳阻重洋。
张坚尚有中原志,
王粲寕无故国伤。
落日荒涛望天末,
骑鲸何处吊兴亡。
当年郑成功的受降之地,竟又为日寇所霸占,连横到此,“落日荒涛望天末”,抚今忆昔,能不慨叹。他在诗中借张坚的中原之志和王粲的故国之伤抒发自己的爱国之思,使我们联想到岳飞的“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千古之下,志士仁人,心灵原是相通的。
连横终生仰慕郑成功,只要是郑成功的遗迹,他都尽量前去凭吊,寄托敬仰之情。
台南安平古堡是当年荷兰人建造的统治中枢,是台湾第一座城堡,原名为“热兰遮城”。郑成功驱赶荷兰人后,将此地改名为“安平”。连横来到安平,缅怀郑成功的伟业丰功,其《安平》诗曰:
赫赫天声震此间,
霸图当日辟台湾。
黑洋巨浸驱风雨,
赤嵌孤城拥海山。
破敌曾闻龙硕出,
潜师不见虎旗还。
万方多难吾何往,
独对寕南泪黯潸。
他遥想当年郑成功“赫赫天声震此间,霸图当日辟台湾。”而200年后,台湾重新落入异族魔掌,“万方多难”,他只有“独对寕南泪黯潸”。此等情怀,极似陈子昂登幽州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郑成功并没有去过台北剑潭,可是当地人出于敬慕,硬是传说剑潭是郑成功的投剑之地。连横赋诗曰:
视师海上久留铭,
一剑东来气已横。
何日化龙天外去,
至今争说郑延平。
显然,郑成功在台湾民众心目中已经被神化了,他已经“化龙天外去”,而这恰恰就是爱国主义精神的升华。连横的另外一首《万石厳》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万石厳在厦门鼓浪屿上,内有读书台,传为郑成功读书之地。诗曰:
江城落日鼓声哀,
东海骑鲸去不回。
后起儒生几人杰,
吟诗空上读书台。
“东海骑鲸去不回”和“何日化龙天外去”咏叹的其实是一回事。
宜乎连横一生志在驱除日寇统一祖国,所以直到1936年临终时,仍念念不忘嘱咐其子震东:“今寇焰迫人,中日终必一战。光复台湾即其时也,汝其勉之!”并给其即将诞生的孙子,取名连战,以示对日作战到底之意。两个月后,连战即降生于西安。其遗言真可以与陆游临终《示儿》后先辉映也。而台湾亦正如其预言,1945年日寇战败后即回归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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