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抗日骁将吕怀忠烈士——回忆在吕怀忠团长身边战斗的日子

　　编者按：2011年4月太原解放六十二周年，吕怀忠同志被评选为太原解放和建设作出突出贡献的百位模范共产党员之一。2015年8月24日，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民政部公布第二批在抗日战争中顽强奋战、为国捐躯的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吕怀忠团长赫然在列。

　　关于吕怀忠烈士，平遥县原离休干部王树同志生前有过这样一段回忆。王树同志1938年参加革命，1940年入党。王树同志曾任工卫旅二十一团侦通连班长。二十一团归八路军第一二0师和晋绥第八分区领导，主要活动在吕梁山区。1941年为了抗战工作方便，把交城县分置为交东(由今天的交城、古交、清徐三个县的部分村庄组成)、交西二县(1945年8月二县合并复置交城县)。那年夏天至冬天王树同志有幸在吕怀忠团长领导下进行军事活动，时间不长，记忆深刻。

　　吕怀忠烈士的侄孙文惠采访了王树老前辈，并根据王树老前辈的口述整理出这篇短文。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周年之际，恰逢吕怀忠同志诞辰100周年，谨以此文深切缅怀著名抗日英雄——吕怀忠将军。以告慰他的在天英灵!

　　1943年夏天，我和汾阳籍两名侦察员外出执行侦察任务回到部队驻地后已经天黑，老乡告诉我们：“ 二十一团下午已经从后山沟开走了。”因为不知道部队去向，我们决定当晚先住下等天亮再说。谁知第二天天刚亮村里又来了一支队伍，为首的一位大家都称他支队长，当支队长知道村里还有二十一团的几个战士时，便派人把我们几个叫过去，我向他说明是二十一团侦察班长时，支队长说二十一团估计是向岚县方向去了，你们几个不要追去了……见我们几个犹豫他又说，你们二十一团政委还在这里，让他和你们说话行不行?我想这样最好了。说话间门外已经进来一个人，我们几个都认识这是我们团政委。因为部队接受地方党组织领导，所以交东县委书记兼任我们团政委，但政委又不随团行动，所以我们不是很熟悉，但认识。刚才进门的团政委说：“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样吧，就按照吕团长说的这个意思办，你们几个先跟着吕团长干，他这里最近有几个大事要办，人手也比较紧，等过一段见到你们领导我给他们说是我让你们留下的，到时候你们再回二十一团，行吧?” 见我对支队长和团长的称谓有些诧异，政委补充道： “吕团长，吕怀忠，原来五团团长，听说过这个人吧?称支队长、团长一样的。”我和其他两位战友交换了一下眼色，等于互相征求了一下意见，大家都感到这两个干部很大能做了主，就答应下来。

　　晋绥八分区1945年党政军主要领导合影，右起前排：八分区副书记张永青、八分区书记、八分区司令员兼政委罗贵波、王长江;后排右起：八分区副参谋长吕怀忠、曹光林，八军分区副司令员张希钦。(照片提供及照片说明：张永青夫人李兰)

　　吕怀忠，高大魁伟，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敢做敢为，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男子汉。他年令和我差不多，军官大学毕业。吕梁山里到处都流传着他领导洪赵支队打鬼子闹革命的故事，在没有见到这个人之前，我只听说过吕怀忠是胆大不怕死连日本人都头疼的一个人。我们几个过去一直基层连队干，现在能为在这位英雄团长身边工作感到十分高兴。

　　吕怀忠团长很器重我，也很关心我们。安排我们住在距离他很近的老乡院里，继续做侦察通信工作。他说：“你们几个对这一带熟悉，有侦察经验，不要做其它事了，还是干你们的老本行。咱们现在已经有一个侦察班，王树，你还是当你的班长，我让他们再给你再抽调几个人过来。” 吕团长有一个贴身警卫，是清徐人，跟吕团长已经两年多了，他给我们说吕团长智足多谋浑身是胆，1938年洪赵游击队支队改编为决死第二纵队游击第五团，他率部在洪洞、赵城、临汾一带开展敌后游击战，夜袭左壁和土门镇敌据点，伏击曲亭和万安镇出扰之敌，破坏洪洞甘亭至左壁的铁路，给敌以沉重打击。晋西事变后，决死二纵队转移到晋西北根据地第八军分区。吕怀忠任第五团团长，多次率部掩护第八军分区机关转移，抗击日军对根据地发动的扫荡。关于吕团长的英雄故事大多是从他这个警卫员那里听来的。他还说吕团长现在人离开五团到八分区游击支队工作，但他们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称呼着团长，况且刚才政委给我们介绍也是团长，所以我们几个也吕团长、吕团长称呼着。

　　在吕团长指挥下，我们经常深入到清徐县敌占区侦察一些情况。有一次，吕团长安排我往七区区委麻会送情报。那天下着大雨，一路遇险，几经周折终于完成任务安全回到吕团长身边时，吕团长他们已经等急了，我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把路遇的险情说了，给了他情报。吕团长边看情报边听我说，从他衣服堆里拽了件衣服让我快换上，顺口说了一句 “算你小子命大!” 话语行间，能感受到温暖。

　　本文口述者王树(1917-2001)山西平遥县南政村人。1938年参加八路军，1940年入党。历任班长、排长、连指导员、连长、副营级指挥营通讯连连长，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在18年军旅涯中，三次负伤，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1955年退伍，任平遥县南政供销社主任。(照片提供：文惠)

　　跟着吕团长，我们在清徐县赵家山附近袭击过一次敌人。敌人退走赵家山方向，吕团长说：“王树，你们去前面看看敌人是不是真的走了?”于是我和汾阳籍的一名侦察兵到前面一看，敌人果然是退走了。我对汾阳的那名侦察兵说：“你去报告吕团长说敌人已经退了，我再到前边去看看。”说完就一个人向前走去。

　　走到赵家山村口一座庙后，踮着脚向庙里张望。不料，庙里正好有退下来的日本鬼子，两个戴钢盔的鬼子发现我在东张西望，着急得连枪也不拿朝墙根扑来意欲翻墙出来抓我。我一见不好扭头就跑，背后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日本兵来，他双手就要抱我，那时候我们穿衣服都不穿袖子，我使劲一把甩开，敌人仅得了一件外衣又继续追来。所幸的是，他们三个人因为急着抓我都没来得及拿枪。我用的是两头锯短了的三八式步枪，掉头打了两枪，又拼命地朝前跑。

　　那一年参军已经五年了，和日本鬼子打了这么些年交道，有时你就是弄不懂。刚才还有三个鬼子在追，这会扭头看时，仅剩下一个鬼子了，见我打枪，他也不怕，连躲都不躲，只顾使劲地追，好像非要抓到活的不行。我边跑边前后左右扫了一眼，确定就是他一个人时，我就胆正了，紧三步、慢三步地和这个日本鬼子周旋着，好像是在打架，不是在打仗。日本兵口里哇哇地叫唤着，脸色涨的像猪肝一样红，一指头指着我咬牙切齿做着要狠狠掐死的手势。我不懂日语，也不会说普通话，用一口地道的平遥话骂他：“畜牲!惹你外祖宗的，你过来，祖爷们非跺(摔)死你狗日的不行!” 看来日本人也有傻瓜。眼前这就是个傻大个，已经远离赵家山一里多地了，他还敢追我?

　　他娘的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越聪明的人越怕死，越没本事的人越装鳖。那两个东西看看追不上我都知道回去拿枪了，你一个人追我什么?宁可追得累死，宁可等着碰壁，也不返回去装鳖?

　　想想吕团长他们也应该快来了，我干脆蹲下，单眼一吊线给了傻鬼一枪，瞄了一个准——就一枪，打了他个狗吃屎。只见他前后摇晃着挣扎了几下，倒在地上打了个滚，不动了。能看见血流的一大滩，人已经开始鬼抽筋了，我走过去踢了狗的一脚，他使劲地翻了翻白眼皮，连着哼、哼了几声，就快没气了。正好，汾阳的那个侦察兵领着吕团长他们来了。疼的吕团长对着我的肩膀就是一拳头关切地说：“你小子行啊，让你在前头看一眼，你跑赵家山哪么远干什么?以后再不要一个人跑哪么远了啊!”

　　那个死鬼还不咽气，不知是谁挑头说了一句：“挖个圪洞埋了狗日的。”有两三个战士就挖开了，刚挖了几下，几个人抬起那家伙往坑里扔，他个头大，坑挖的太小，放不下。还想再挖几下，赵家山那边已经有鬼子出来了。我们几个急中生智，给死鬼背下垫了几个手榴弹，把拉线套在他手指上，仰面朝天放进坑里。就躲到老远的一个山坡上等着看戏了。有三、四个鬼子过来，大概是找他，走到那死鬼跟前，摸摸鼻子看看眼，大概还有气，正要抬他时，手榴弹就爆炸了，几个鬼子全完蛋了。手榴弹爆炸声引来了赵家山方向更多的敌人，我们便撤走了。这个小故事曾经发表在《清徐老年》杂志上。通过麻会送情报和赵家山《瞄了一个准，我打死个日本兵》这两个小故事，可以看到吕团长对战士是多么的关心爱护，同时也能感受到团长对我的信任和熟悉程度。

　　哭罢江山无泪流，亡国惨祸已临头!恨尔民贼方得意，哀此匹夫能不羞?

　　复我片土可百世，杀敌一毛足千秋!男儿一付好身手。拚将热血洒神州。

　　那一年农历八月十七日夜，在吕团长的领导下，我参加了攻打交城草庄头战斗。草庄头村外山头上有座庙，日本鬼子为了封锁抗日人员出入山区，在山神庙旁用钢筋水泥修了座碉堡。我们跟着吕团长到了那里，在事先收买了警备队长的配合下，吕团长安排几个战士过去先把日本鬼子的两个哨兵活捉了过来，大部队一涌而上冲进院子。只见警备队长用手指点东房，意思是说东房里住的都是日本鬼子。我们便往东房里扔手榴弹。一阵爆炸声后，住在西房警备队的人都举着手出来了。我们几个冲进东房一看，妈的!十几个日本鬼子被炸得血肉横飞，墙壁、脚底、墙顶到处都是血和肉皮，粘得满满的。一眼看去没有一个活着的，我们抱了几件没有炸坏的武器出了院子。紧接着就让伪警备队人员集合，就在吕团长给警备队的那些人讲话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刚才炸死日本鬼子的东房里跑出了一名日本兵，他用被子裹着身体，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朝门外跑去。我们几个先是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站住!缴枪不杀，再跑就打死你!”门外一条深沟，他竟直就跳了下去。不用看，肯定摔死了。

　　这次战斗，简直是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我们无一伤亡，甚至可以说不费一枪一弹，仅仅十几分种，打死了二十多个日本鬼子，俘虏了两名日本兵和一个警备队，彻底拔掉了敌人的一个据点，还缴获迫击炮一门、轻重机枪七挺及其他军用、医药、生活物资若干，把这些东西分别由老乡运走，我们点了一把火，烧了日本鬼子的这个据点，彻底摧毁了敌据点。草庄头一战受到途经八分区到延安的彭德怀副总司令和第一二九刘伯承师长的表扬，他们称吕怀忠团长这一仗用运了黑虎掏心战术，给敌人致命打击。晋绥军区将其作为模范战例通令全军学习。1944年9月，当毛泽东主席得知交城草庄头等据点敌人被挤出去的消息后，当即给晋绥分局电示：“在其他各分区也令他们开展八分区那样的斗争，打出威风来，扩大自己挤小敌人。”也让我们再一次看到吕团长智足多谋和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

　　1999年，我已经八十多岁，很想看看当年跟随吕团长战斗过的地方，我不是大干部没有小车，家里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好，几个孩子凑了点钱叫了一辆出租车经由清徐县城去了一趟草庄头。草庄头村口，坐着一群聊天晒太阳的老汉，经他们仰面一指，当年被我们攻占的那个日本鬼子的碉堡，修在很高的一个山头上。奇怪!当时参加攻打草庄头战斗时我怎么没有感觉到有那么高呢?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想要亲眼看看自己战斗过的战场，挪步到山头时孩子们紧跟左右，我口里一次再一次呼叫着“吕团长、吕团长。”的名字。 站在山根下，犹豫徘徊了老半天，久久不愿离去。怀念那激情燃绕的岁月，怀念着我的老战友，老首长——吕怀忠团长。

　　百战归来意气雄，念年人事各西东。最是关心草庄头，当年战场依样红。

　　和草庄头村口坐着的那些老汉聊起，知道了那个裹着被子跳下山崖的日本兵侥幸地逃脱了。当几位老汉知道我是当年参加那场战斗的人手时，他们激动地对我说，那一天他们也是忙乎了一晚上，给我们搬过战利品，他们还分到一袋洋面(白面)。

　　草庄头战斗后第二天，我们正在休整，突然接到一个命令，说有紧急任务执行，要我们迅速赶到关头村，关头村是晋绥八分区驻地，我们一路小跑，在关头村口见山坡上有几个人赶着不多的几只羊人在缓缓行走，其中有两位年纪较大的放羊人，吕团长立即迎上去，向这两位放羊人敬礼，握手。

　　吕团长过去不一会，又有几个穿灰布军装的人从山那边走过来。看着装是晋绥军区的，吕团长要我们立即集合，他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现在我们要去一个地方，执行一项重要任务，责任重大，中途谁也不许离队。每个同志都要胆大心细，不得马虎。出了问题，军法从事。这究竟是干什么?人们纷纷猜测着，只见和他一起下山来的那两位放羊人向我们招招手打着招呼走了过来。一位长的不算很高、但很墩实的中年人对我们说：“没有那么严重，不要搞得太紧张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和我们几个一块到兴县走一趟，把我们送到兴县地盘，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这里虽然是我们的地方，但大家还是要小心警惕一些就行了。”他面容沉着，不苟言笑。给人一种稳重、自信的感觉。另一位戴着眼镜的干部问我们到兴县有什么困难没有，我们大声回答说没有困难。他说：“那好!咱们现在就走!

　　第二天我们又走到草庄头。草庄头是建在河滩里坡地上的一村子，村口有几个人迎接着我们正准备进村，吕团长征求几位放羊人的意见上山看看不?村西老高的山头上有前几天被我们炸毁日本鬼子碉堡的废墟，几个放羊人兴致很高，一致说着：“走，看看去，看看去。”几乎就在他们确定要爬上山头察看现场的同时，吕团长已经对上山的路布署了岗哨，我和汾阳籍的两名侦察兵安排在山底下站第一道岗，吕团长一边继续在通向山上的道路布署第二道岗第三道岗一边对我们说：“你们仨注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去啊。”我们点头表示执行。山路，部队走得零零落落，这时，不知道是谁先认出那两位放羊人竟然是我党的重要军事领导人彭德怀和刘伯承。他们两位是从太行山过来，通过这里去延安的。早就听说八路军的副总司令彭德怀和刘伯承很厉害，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我和战友们一个个既兴奋又紧张，都想多看几眼彭总和刘帅，人人感到肩上责任重大。

　　在护送彭总刘帅离开草庄头向兴县方向出发时，吕团长又给我们做了重新分工，我们三个被安排在最后，吕团长经常注意安排我们三个一块执行任务，为什么要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领导的艺术和领导水平了。我们距离彭总、刘帅、吕团长他们有一百来米。高度警惕着，一百多人荷枪实弹掩护着这两位党的高级军事干部向兴县方向走了两天。到兴县以后，又有部队接应了。首长和我们一一握手告别，挨着个地问我们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我告诉彭总是平遥人时，彭总风趣地说：“啊!你是平遥的，他们可都是汾阳、文水、交城的啊，平遥的好，好好干啊!”

　　到了那一年的11月份，二十一团派人来接我们归队，我找到了吕团长说明情况，吕团长对前来接我归队的人说：“回去给你们首长说，年轻人干得不错!”这大概就等于我们今天的工作鉴定或介绍信了吧?临别时，吕团长还指着我对其它人说：“这家伙就是命大，我是该把他留下。” 在回归老部队二十一团后，我立即提升为排长，这件事我总觉得和吕团长有关。

　　以后，我随二十一团转战西北、抗美援朝，走过许多战场，但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1943年在交东县吕团长领导下做的那些事。

　　1968年文革期间，文水县门世村我的一个老战友到家里看望我，我是由他那里才知道了吕团长早已为国捐躯的不幸消息，我忍不住地哭了，一生仅有的一次失声痛哭。吕怀忠团长，我直接接触过唯一的高级别首长，他很看重我，也很关心我。解放初期，我还在到处设法寻找他，没想到他竟于1945年已经离开了我们，牺牲在八路军晋绥第八军分区副参谋长岗位上，牺牲在对日作战的战场上，痛煞我也!

　　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华民族蒙受巨大耻辱，人民遭受沉重灾难，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民英勇抗争，不怕流血牺牲,英勇前赴后继，多少人为了民族的解放、人民的幸福和敌人殊死博斗战死在战场上，吕怀忠团长就是其中一位!

　　(王树/口述、文惠/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