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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老三味”(散文)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母亲亲手自制的红灰毛、豆瓣酱和老酸菜,是伴随我成长的幸福味道。以致于到现在,我依然怀念着那“老三味”的朴实、可口以及带给孩提时光的那份念想。
母亲是个勤俭持家的人,也是一个能干的人。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不但能够干很重的体力活儿,譬如在厂子里三班倒,用带锯锯沉甸甸的木头,劳动量几乎等同男职工。又譬如,按照班组下达的任务量,为各类包装箱钉箱板,直到把当天的任务完成后,往往是夜幕降临。而母亲还不顾饿着肚子,自个儿挑一大挑足足有150斤重的锯末面回家,用于烧火煮饭。
其实,母亲的针线活儿也做得很不错的,我家仨兄弟的棉衣、棉裤、棉鞋,以及夏天的汗衫、幺裤,包括上学的新书包,都是出自母亲的手。那时家境窘困,母亲就靠自己的双手操持这个家,一家五口的吃穿住行,还有人来客往的开支,加上还得每月三元、五元的赡养老家的奶奶、城里的外婆,全都在微薄的收入里打主意,必须得紧巴巴精打细算过日子呀。
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家境中不言不语地承担着生活的重任的——不吭一声地干着重体力活儿,不厌其烦地在灯下做着女红活儿,不辞辛劳的在家和工厂之间来回,为的是利用中午下班的一个小时,给仨个娃儿做好中午饭,自己胡乱地装一瓷盅饭菜,边吃边小跑步赶回工厂上班。按照母亲的话来说,那一小时时间,“真的就像打仗似的”,不然,迟到了,会扣工资的。那点微薄的薪水,咋经得起扣呢?!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开始自制“家居菜”老三样:红灰毛、豆瓣酱和老酸菜。小时候,街坊邻居称的“红灰毛”,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豆腐乳”,只不过现在的豆腐乳,没有那时家常自制的“红灰毛”来得亲切、实在且会勾起旺盛的馋意。为了节省开支,母亲总是自己推豆花,压制成豆腐,再用刀子把压得紧实的豆腐切成规则的小方块。之后,还要用大的簸箕,铺上谷草,把小方块白豆腐一层层摞好,覆盖上纱布巾,让豆腐自然发酵生霉,待长出长长的略黄带白的毛(也许“红灰毛”的俗称,就是因为此前发酵生长出来的白毛而得名的)之后,就可以装坛了。
母亲在装坛时,显得很有仪式感。先是用清水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揩干,再用60度的江津老白干,往瓦坛壁涂抹一圈。然后,用一双早已准备好的竹筷,一块一块夹上发酵好的小方块豆腐,裹上辣椒面、精盐、五香粉,再蘸上白酒,置于坛中,层层叠叠码好,封好坛口,放置于家里阴暗的角落,大约7天至10天时间之后,美味的“红灰毛”就可以出坛了。开坛那天,我家仨兄弟个个都像馋猫,围在桌上,眼睛都落在红灰毛上似的,就着红灰毛,把一碗一碗红苕稀饭吃得呼呼响,肚儿吃得滚圆滚圆的。
做豆瓣酱,是母亲的另一拿手本事。母亲总说,食杂店里售卖的豆瓣汤汤水水的,跟盐水没有区别,一点也不香。酱园厂里耗子到处跑,还不知道豆瓣缸子里有死耗子没得哟?其实,这是母亲在危言耸听。主要还是经济捉襟见肘,自制豆瓣酱,一是节约,二是实惠。去粮站买回干胡豆,淘净,放置在一个大瓦缸,用水浸泡几日,待胡豆泡软发胀后,一家人开始剥胡豆瓣,连平日不事家务的父亲,也端一张小木凳围坐在一起,挺认真地参与到剥胡豆瓣的家务中来。母亲自然要夸奖父亲几句,父亲笑而不答,自顾自忙着手上的活儿。
每年,母亲做的胡豆瓣,几大瓦坛瓦罐,将近够吃一年的。后来,我家仨兄弟各自成家后,母亲还是坚持给做胡豆瓣。她还是说,街上买的不香,没有老妈做的豆瓣酱地道。我们仨兄弟知道,这已经不是好吃不好吃或节约不节约的问题,而是母亲对儿子们勤俭持家的一种言行之教。
说起做老酸菜,母亲绝对是一把好手、能手。青菜出来的季节,母亲总是先把家里的“浸坛”提前清理好安排好,不至于坛子里的陈菜影响了今年的新菜。一到泡酸菜的那几天,母亲不去市场购买,而是徒步去老县城外一户姓李的人家,专门要一大挑才出土的青菜。那青菜,叶大根嫩,水灵灵绿油油的。母亲自己一口气挑回家,舀来清水,一匹一匹叶子清洗,认真得很,生怕自己做的酸菜因为没有清洗干净而影响口味。之后,在备好的大瓦缸依次放进青菜,加盐,加花椒,加水,封好坛盖。之后,母亲像完成了一件艺术品似的,双手按住酸痛的后腰,慢慢站起来,给新制的酸菜,加上封坛水。这样的情形,每年都如此。
这就是母亲居家过日子的家常“老三味”,胜过世上所有的饕鬄盛宴,胜过人间所有的山珍海味。直到今天,还萦绕在我心上。
作者:中国太平洋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重庆分公司 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