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玲玲

作者（前排左一）兄弟姊妹一家子

　　姐姐比我大十来岁，是家里的老大，我最小，上面是四个哥哥，一个很热闹的大家庭，但我的童年却有些孤独，父母忙于生计无暇顾及我，哥哥们又是那种舞刀弄枪的玩法。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我基本上就是姐姐带大的，从姐姐的身上我感受到了那种潜意识的母爱。这也是我一直对姐姐有种特别感情的原因吧，

年轻时的姐姐

　　做出纳的姐姐，年轻时很漂亮，是我们那地方出名的美女，个性比较活泼张扬。在那个封闭的年代里，张扬的个性等同于轻浮，所以，凡是和姐姐有接触的男人都被正统的爸妈拒之门外。而父母也不顾姐姐的反对，为姐姐物色了忠诚老实，从农村参军到福建，在他们看来很有前途的一个军人。这是那个年代的光荣选择，虽然从外表到内在，军人和姐姐都有着极大的反差，但就因为他的荣耀而得到了爸妈的认可。在当时，这样的军人也是多少女孩的光荣与梦想!姐姐的不情愿也就只能是她不识抬举了!

　　在我童年朦胧的印象中，恋爱中的他们没半点激情。每次的约会，姐姐都是带上我，而我也一直就在他们中间。不笨的军人明白，讨好我就是讨好姐姐，看着快乐却不懂事的我，姐姐更多的是默默流泪!(长大后的我常常这样想，当时如果我懂事，我一定会帮助看似张扬实则单纯的姐姐摆脱这个男人)

　　虽然姐姐一再表示拒绝，但爱慕姐姐的军人却得到了组织和爸妈的最大支持。在他回部队后，姐姐不写信也会被他反映到组织去，接下来就是父亲的暴怒和母亲的哭泣，再后来就是姐姐的妥协。那些追求姐姐的男人，其中不乏优秀的男人，也因为军婚的威严而对姐姐慕而远之了。(现在想来，当时的姐夫也真够混蛋!)

　　终于，在组织的干预和父母的逼迫下，他们结婚了。然后是姐夫迫不急待地转业回到地方上。糊涂爸妈的这一决定导致了姐姐一生的悲剧!

　　婚后的姐夫对姐姐还算不错，虽然是那种一厢情愿的好，也勉强维持到有了三个孩子。但共同的生活，时间的磨合，并未加深他们的感情，相反，性格的差异，情感的对立，加上姐夫那根深蒂固的农民意识，终于让姐姐忍无可忍。姐姐提出离婚，但看似懦弱的姐夫在离婚这个问题上却表现出了最顽强的意志!他表示绝不离婚，那怕做名誉上的夫妻也愿意!

　　他们的离婚大战一直持续了好几年。每到关键时刻，姐夫都以死相威胁，到后来，姐夫的极端，让法官都束手无策。筋疲力尽的姐姐也缘于社会舆论的压力最先败下阵来。认命吧，虽然保存了婚姻，姐姐却从最先的看不起，到真正的恨透了他，最终导致他们感情的彻底死亡。他们分居了。

　　同在一个城市里，却形同路人。姐姐和姐夫分居整整十六年，因为婚姻的约束，也因为众所周知的姐夫的顽强，在以后的日子里，和姐姐相爱的人都因姐姐那法律意义上存在的婚姻而离她远去。在儿大女成人后的姐姐，红颜褪尽，走向孤独的晚年。

　　屡遭姐姐拒绝的姐夫一直幻想着姐姐的回心转意，拒绝人们劝他另组家庭的建议。他的固执，让他的儿女都心生鄙视。退休后的姐夫，无所事事，生活更趋无聊，整天借酒浇愁，将自己的人格、尊严全泡在酒精里。(我经常都在想，如果他当初放弃姐姐，他的人生之路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半年前，姐夫被检查出患了癌症。疾病的折磨，情感的无望，精神的空虚，将姐夫迅速推向死亡。这个世界似乎对他已没有什么留恋。面对姐姐，他的表情复杂，有爱，有无奈，更多的是愧疚，他希望姐姐原谅他。

　　因他的生活自我封闭，在他生病期间，原单位领导很少来看望和关心过他，也没见党组织的阳光对他有所照耀!就是这样一个在我们看来，没有生活的乐趣，没有精神的追求,也没有崇高理想的姐夫，在他弥留之际最后的遗言却是那样的出人意料：“我已经半年没交党费了，一定替我交清!”我震惊，接着是大笑，是流着眼泪的笑，夹杂着悲哀和心酸的笑——一个多么伟大的小人物!

　　姐姐痛哭，不全是为姐夫，也为她自己，为她几十年的感情冤屈，为他们名存实亡的婚姻。她说她绝不原谅姐夫，是他毁了她的幸福!是他的愚昧导致了两个人的悲剧!

　　望着歇斯底里的姐姐，看着可怜的姐姐，想着红颜命苦的姐姐，我的心好痛好痛!我没有权利说姐姐，不论是良心上的释怀和道义上的谴责，对此刻的姐姐都只能是伤害!

　　我只能说：姐姐，原谅姐夫吧。人，最大的美德就是宽容!

　　长久以来，姐姐和姐夫都是我心底永远的痛。我无法评判他们的对与错，因为他们同样都是悲剧人物：一个因为婚姻，失去了爱情;而另一个得到了婚姻，却永远也没有得到爱情!

　　换个角度公平的说，姐夫更可悲!他把一生的爱都倾注在姐姐身上，却到死也没得到姐姐的心!

　　安息吧，姐夫，愿你的灵魂在天国得到爱!

　　2005.1.23.写于南方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