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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场天——那件浅蓝碎花的府绸衬衣

赶场天——那件浅蓝碎花的府绸衬衣

作者:
刘进儒
来源:
印象重庆网
2020/12/30
浏览量
【摘要】:
难得一个星期天,生产队里没有安排农活,本来想睡一个懒瞌睡,但想到今天还要到石桥场给从上海到梁平黄家桥落户的女知青徐玉珍送画,我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翻身下来匆匆忙忙的洗漱了一下,拿起前段时间画的一张《金鱼图》,肩披一个绿色军用挎包就出门了。

 

 

  难得一个星期天,生产队里没有安排农活,本来想睡一个懒瞌睡,但想到今天还要到石桥场给从上海到梁平黄家桥落户的女知青徐玉珍送画,我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翻身下来匆匆忙忙的洗漱了一下,拿起前段时间画的一张《金鱼图》,肩披一个绿色军用挎包就出门了。

  今天天气很好,早晨的阳光斜洒在金黄的稻田里,快成熟的水稻在微风的轻拂下泛起微微的波浪,看到这丰收的景象,心情高兴,脚下生风,十点不到我就到了大竹有名的石桥镇外。石桥镇果然名不虚传,有它独特的风味。一条从五峰山岭里流过来的小河伴着两岸青青翠绿的竹林,环绕过石桥镇沿冷家坝缓缓向梁平流去。石桥镇号称大竹县后山的小平原,是通往达县、梁平的交通要道,也是一个区政府所在的乡镇,所以很是兴旺热闹。

 

 

  过了场口的青石桥,沿着丁字形的镇街,我快步走进去。不知不觉中,很快就到了石桥正街的乡场上,今天是赶场天,大街上挤满了四乡前来赶场的农民,一路顺着拥挤的人流走去,可以看到街道两面放着一筐筐鲜美的梨子、柿子、桃子,一只只叠放得老高的箩筐、粪筐、斗笠,一篮蓝新鲜的白菜、四季豆、南瓜等各种菜蔬,还有鲜活鸡、鸭、猪儿、集体的牛。一路上摩肩接踵的人流,你推我搡,挤挤撞撞,顺着大街慢慢涌过去,漫过来。

  站在街头子上远远望去,只见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喧哗的嘈嚷声,仿佛要把整个石桥镇都抬起来。加上鸡鸭叫声,讨价声、谈笑声,再加上夏季的炎热,让已经习惯于在空气清新、环境安静的乡村生活的我,觉得心慌胸闷,头晕脑涨。只想快点走到个僻静处,好歇一歇,喘口气儿。街道两旁的店铺子里,不管是杂货铺、饭馆、面店、供销社,都挤满了石桥公社各队的农民。他们走了好多路,费了脚杆劲,都是想来办点要紧事的。庄稼人,哪个不想早点办完事,往回赶路。他们有的挑着箩筐、背着背篼,带来了山里的土货、粮食、蔬菜,一旦出脱了手里的货,就赶紧去扯布、打酱油、买盐巴、选日用百货。有的是为集体办事的,一进镇街,就往供销社、农具门市部、百货商店、收购站跑去,都想办尽快完事早点回家。

  我在嘈杂的人流中一边闲逛一边用眼睛搜寻徐玉珍,按上次的约定时间她应该也到了。走到最拥挤的丁字街相交处,由于人流太多,我只好站在百货商店的台阶上四处张望,直瞅了十来分钟,终于看见挤在人群中的梳着一对齐肩小辫,身穿浅蓝碎花衬衫的徐玉珍,心里一阵兴奋,扬起一只手叫道:“徐玉珍,我在这里”可人群的喧嚷声太闹了,我的声音淹没在杂声中。于是我跳下台阶,向徐玉珍所在方位挤去。好不容易挤拢,徐玉珍这时也看见了我,兴奋的叫道:“进儒,你来了呀”!我赶紧上前几步拉着徐玉珍的手避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家小面馆,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可能是走了远路,徐玉珍一边喘气一边从衬衫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手绢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可能是晒了太阳的缘故,脸颊上红彤彤的,浅蓝碎花的府绸衬衣,紧贴着微微隆起的胸脯,看起来很是漂亮。我从肩上取下草绿色的军用挎包,拿出我最近画的一张《金鱼图》,“瞧,你要的《金鱼图》已经画好了,你看一看”。

 

 

  徐玉珍接过《金鱼图》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连声说:“太好了,画得真好看,我喜欢,谢谢你了”。

  听她这么一夸奖我的脸反而不好意思地泛红了。我连忙谦虚的说:“没有什么,这画出在我手上,不用谢,有画得不好的地方多提意见”。

  徐玉珍两条淡淡的眉毛闪动了一下,用她那灼人的眸子望着我微笑着说:“我真的很满意,谢谢了!这样吧,现在你先陪我去供销社买一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我家,今天中午,我好好的做几个菜招待你,好吗”?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绯红绯红,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样太麻烦了,我们就在街上随便吃一点吧”?

  徐玉珍哈哈笑着对我说:“没关系,我们一道下乡的另一个女知青前几天回上海探亲现在还没有回来,今天就我们俩人,难道你还怕我把你吃了”。

  看着徐玉珍的热情邀请我不好回绝,就陪她先到供销社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随着散场的人群出了石桥镇,向梁平黄家桥公社走去。

  顺着一条平坦的公路,不到一个小时,我们来到公路边的一个农家大院,这是一种典型川东地区风格的农村建筑,远远望去一片青翠的竹林掩映着几间青砖瓦房,一群小鸡在母鸡的带领下悠闲的在地坝边的大草垛旁啄食,房顶上炊烟缭绕,是做中饭的时候了。

  进到屋里,热情的徐玉珍急忙端来木凳请我坐下,不好意思地说:“这屋子很简陋,这几天忙没来得及收拾,你先就坐一下,我去给你端点水”。

 

 

  趁徐玉珍端水的时候,我习惯地打量了这套知青屋,一共有三间,比较大的一间是灶房兼餐屋,餐屋中央摆着一张方桌、四张独凳,靠墙的一边摆放着一个装粮食的柜子、一个碗柜,墙角堆放着锄头、扁担等农具,一间门上挂着铁锁,显然主人家回上海没有回来,另一间肯定是徐玉珍的房间了,床上挂着雪白的蚊帐,床边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书,马灯、小闹钟,床头另一边摆放着一个老式衣柜,整个房间干净整洁,看得出女主人是个爱学习、爱生活的人。

  “接着,水来了”,徐玉珍用一个搪瓷杯子,满满端了一杯水来到我面前。井水,清凉回甜,天然纯正。喝完水我们一边做饭一边摆谈起来。

  川东地区的农村做饭都是在灶屋中央的灰坑里烧起了一堆火来做饭,徐玉珍烧的火很相宜,不大不小的火焰,红亮亮地燃起来,枯枝干柴,堆得像座小巧的宝塔。我陪她坐在灰坑边,暗暗打量着她。这姑娘眉毛细长,淡淡的一个小弧圈,眉毛下一对流光泛彩的眼睛,瞅着什么的时候异常专注凝神,鼻梁笔挺,嘴唇微薄,抿着嘴儿的时候,略略一对小酒窝。她显得健康、蓬勃而有生气。白里透红的脸膛,总是带着点儿笑意。

  火焰腾跃着,在红色的火光里,锅里渐渐飘出饭香,徐玉珍一边往灰坑添柴一边对我说:“进儒,你的画画得这么好,以前是在那儿学的”。

 

 

  一提到绘画我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我以前在学校时就喜欢绘画,因为没老师教,所以绘画水平一直提不高,下乡以后在农闲没事时也动笔胡乱画一画。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被大队推荐到公社参加达县工作组举办的农民美术培训班学习了三个月的美术”。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徐玉珍抬起头望着我:“知青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告诉她:“一起参加学习的还有我们一起下乡的王丹华、王建英两位重庆女知青,美术教师是达县文化馆的张尔立老师(毕业于四川美院),这次农民美术培训班学习也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里程碑。在农民美术培训班里,我第一次在老师的指导下系统地学习绘画知识,我很珍惜这次难得学习的机会,不论是静物写生、野外写生或是学习创作我都非常刻苦,美术知识、绘画基础得以迅速提高,是农民美术培训班学习成绩最好的一个学员”。

  徐玉珍听了点了点头说:“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学习毅力很强的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绘画很是难得的”。

  我望着火坑里跳跃的火焰感慨的说:“是啊!在农民美术培训班毕业后,我经常到大队搞宣传、写标语、办宣传专栏,躲避了许多辛苦的农活,也赚到了许多的工分。同时,我也与绘画结下了不解之缘,在生产队我家里的桌子上,随时都放着绘画工具、纸张和绘画颜料,只要一有空我就拿去画笔练习绘画,附近的山坡、堰塘、树林、院落都是我写生的对象,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住的房间里贴满了我画的人物、风景,有空时我会站在绘画作品前慢慢欣赏、慢慢回味,享受成功的喜悦”。

  徐玉珍眼里泛出敬佩的目光:“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绘画天赋,可惜绘画我一点都不懂。不过我觉得你不仅画画得好,而且你的歌也唱得不错,前段时间我在你们公社文艺汇演中听了你演唱的那首《北京颂歌》我觉得真好听,完全是标准的男中音”。

  我笑了笑,“是吗?我还没有感觉到”。

  “哟,还挺谦虚的,听你的声音感觉是接受过训练的” 徐玉珍歪着头望着我“你以前是在哪个学校读书”?

 

 

  我往灰坑里添了一块柴,慢慢地告诉她:“我以前是在重庆九十三中学习,一直喜欢唱歌,但家里穷请不起老师教声乐,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就读的学校办了一个音乐教师培训班,经常晚上都要上声乐课,而我的家就在学校附近,于是只要听说晚上有声乐课,我都要去躲在窗外偷偷听一个叫谢铭玉的音乐老师讲声乐课。这样时间久了慢慢就了解了一些声乐知识”。

  徐玉珍的眼光变得柔和了,流光溢彩的眸中流露出一种期盼的眼神:“你歌唱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去报考县文工团”?

  提到文工团,顿时勾起了我沉积内心的往事,不由得几声苦笑,我叹了一口气告诉她:“去年,我们大队来了一个工作组,工作组长就是达县地区的文化局长,听说我的歌唱得好,特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叫我唱一首歌给他听,我当时就即兴唱了一首《生命不息、冲锋不止》,我浑厚的男中音和深情的演唱深深打动了这位文化局长,他告诉我,回达县以后会跟达县文工团联系,让我前去应考,争取能进入达县文工团”。

  “那后来呢”?

  “后来,我一直在等达县文工团的消息,却杳无音信,直到年底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的父亲解放前是国民党的军官,政审过不了关。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像我这样的家庭出身,今后可能招工、考大学、参军都没有希望,哎……”

  “好了,没事,吉人自有天相,先吃了饭再说”,徐玉珍同情的对我说。她熟练地炒了几个菜端上桌,还特地把从上海带来的猪肉罐头开了一听招待我,看着这丰盛的午餐,这对当时物资匮乏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奢华的了。

  我感激的对她说:“太感谢你了,不瞒你说,我好久都没有吃肉了”。

  “哎!你说哪里去了,好朋友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她脸颊上布着两片红晕,微笑着说:“有时间多来玩,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能写、会画,又能唱,相信以后会有机会的”。

 

 

  就这样,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天,她告诉我她家的成分也不好,招工、进大学希望也很小,她笑着对我说:“我们都是同类项,都属于五种人,是改造的对象。”也许是同病相怜,哪天我们聊了很久。事前都没有想到,我们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也绝然没有想到,交谈间两人有那么多共同的语言。

  夕阳把余晖挂在大巴山脉,晚归的小鸟在竹林中吱吱的叫个不停,该回家了,徐玉珍一直把我送到公路上,直到我走了很远还看见她站在公路边远远的望着我,那件浅蓝碎花的府绸衬衣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记忆之中。

  第二年,她终于调回到重庆标准件厂(上海内迁到重庆)是顶替她父亲进的厂,临走前,她又向我要了一幅《嫦娥飞天图》说是要留着一份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