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烟和茶的记忆

　　说明：我不抽烟、不吃茶、不喝酒，既避免了一些麻烦，又引来了不少尴尬。实际上，我是抽过烟、吃过茶，也喝过酒的。只是因为偶然或意外的原因，先是放弃了烟，后是放弃了茶，再后来又放弃了酒——其实，酒也不是完全放弃了的，在朋友的督促下，偶尔也喝那么一点点。关于酒的记忆多，另写一文说，此文只说烟和茶。

　　1967年8月5日，望江“金猴”在长寿深沱拦截了人民5号登陆艇和一艘拖轮。那时，重庆已经遍地硝烟，炮声隆隆，武斗正酣。那船上有从武汉运往重庆的香烟，而且都是好烟，“牡丹”“光荣”之类。不知谁下的令(可能是邓长春)，将那些香烟拿来分发给武斗人员。那年我17岁，在黄山红二连参加武斗，也分得几包。我不会抽，别人就教我抽。好像抽了两三包，但还没学会，只是抽假烟耍。后来，武斗停止了，好烟没有了，学会抽烟的人就麻烦，只好抽“劲松”。“劲松”当年卖0.12元一包，仅高于“经济”(0.08元一包)，被烟哥们称为“松劲”。有同学撒了一支“劲松”给我，我抽了两口，满嘴都是说不清是臭是臊是闷的怪味，叫人怪不舒服，急忙扔掉。此后连续几天，不管怎么嗽口，嘴里都是那股怪味，让我从此与烟绝了缘。

　　其实，在中国，烟有维持人际关系的桥梁和纽带作用。不抽烟，到外面办事，空着一双手，总有些尴尬。如果碰上你所求的人反而把烟递过来，就更尴尬了。中国传统的交际之物是酒与茶，但茶和酒必须有一定的时间、场合和条件，总不能一天到晚提着酒瓶或茶壶，逢人就倒吧?而且，要喝酒，还需要有席桌，有下酒菜，至少也要有几颗花生米或胡豆之类吧，就更麻烦了。烟可以随身带，“相逢开口笑，递上一支烟”，自然而然，何等方便?只要不是笔者这样的“烟盲”，大多都会收下的。拉关系，套近乎，就从烟开始。笔者没有烟可递，只能凭一张嘴，天南海北、衣食住行、“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去瞎吹，那还得待对方有了兴趣之时，才可能吹，才可能凭此去融洽感情。与烟民比，这真是笨而费力的手段。因此，我不主张烟民戒烟。真正能戒掉的能有几人?不少人戒过多次，每戒一次烟瘾反而更大。当然也有说戒就戒的，那样的人极少，肯定是人中龙凤了。我只是劝吸烟的儿子、兄弟、朋友、同学少吸，减少数量，提高质量。

　　没有退休前，我可能就有了慢性咽炎，闻到烟味就咳，而且是半声咳，好难受。于是对在 公共场合吞云吐雾者就有些反感，对烟雾弥漫之处就避而远之，对当年撒我“劲松”烟的 那位同学就有些感激了。

　　我不喝茶，要喝就喝老荫茶、苦丁茶、菊花茶、苦荞茶，但更多是喝白玻璃。白玻璃就是 白开水。这让朋友们都感到诧异。的确，虽算不上文人学士什么的，但此生却好读书爰写作，不喝茶的确有点怪样。一般情况下，我只能说自己有点神经衰弱，喝了茶睡不着觉。 别人说可以喝红茶啊，可以喝淡一点啊，早上喝不可能影响晚上睡觉啊，我就只有脸红 了。我对不喝茶的原因也曾探讨过，神经衰弱当然是一个。我曾经试过，早上喝了几口 茶，午睡时就睡不着了。午睡睡不着，晚上往往也睡不着。我估计是心理作用。有心理学家研究，自己以为能够睡着往往就能睡着，自己以为可能睡不着就肯定睡不着。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我味觉嗅觉迟钝，往往分不出各种茶的香味，喝白开水与喝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当年蒋介石搞新生活运动，提倡喝白开水，我想他的味觉嗅觉可能与我一样，也有毛病。好在如今的白开水没有了那漂白粉的味道，医生和几乎所有的养生专家都提倡多喝白开水。既如此，喝白开水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好歹还可以节约一点茶叶钱。

　　20年前写散文《余家岩下品新茶》的时候，突然想到，我不喝茶可能与当知青有关。余家岩是我落户的地方。有同学从远处来，生产队刚好在收晒茶叶，便抓了一把招待同学。没想到他们都说这茶好喝，味虽清淡却醇正，香气不浓却悠长。白居易被贬忠州作刺史的时候，据说到过余家岩，喝过余家岩出的茶，觉得好喝，还把余家岩出的茶献给皇上呢。可惜，我下乡落户那几年，余家岩的茶已经衰败。味道变没变我不知道，但产量已经大减。有农民告诉我，生产队一年出的茶叶，还没有以前他家一家出的多。他只是中农，像他这样的中农，生产队有七八家。

　　不知为什么，出茶的地方，种茶、采茶、制茶的人都不喝茶。是嫌茶叶脏?好像有一点。挼茶时那墨绿如城市污水的汁液，令人见了恶心。我挼过茶，那手十多天都是绿黑绿黑的，伸到城里人面前，都要骇别人一跳。茶叶晒在地坝里，鸡和狗在上面跑来跑去，难免没有鸡屎狗尿的。但是，挑了粪的手，拿起红苕就往嘴里送，为何不嫌脏呢?用嫌脏来说农民不喝茶，有点说不通。茶叶可以卖钱，农民是有些“财”，但满山都是茶树，泡那么一两杯，也值不到一两文呀。茶的主要功效是清热、败火、提神，大约是农民不需要“清”，不需要“败”，也不需要“提”吧?也不对，农民也有“火”，“火”一重，牙就痛，熬不过便到公社医院或大队会计那儿开张证明，到食品站去割半斤肥肉来吃。为何不用茶呢?我至今也没想通。我不喝茶，很可能是农民感染的，是当知青那两年多时间形成的。

　　不喝茶，当然就不会喝咖啡。改革开放后，会仙桥(解放碑附近)的心心咖啡店重新打出招牌来。有一次遇到一个同学，他把我拉到店里，给我点了一杯咖啡。咖啡的糊味闻起来舒服，喝到嘴里也感觉不错，但晚上就睡不着了。于是我就不再喝了。

　　后来写小说了。据说晚上写作才有灵感，于是就泡上浓茶熬夜。不知熬过多少夜，小说却没写出来(或者写出来了却过不了关)，身体也拖垮了，于是就不再熬，也就不再喝茶，小说当然也不再写。沿习几十年，坚持白开水。节约的茶叶钱，加上节约的烟钱酒钱，在后来买房子的时候，可能也占了百分之零点零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