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那溜石梯坎儿(散文)
发布时间:
2020-09-22
来源:
印象重庆网
作者:
黎强
儿时,我居住河坝街,左邻右舍街坊邻居很是亲切,相互间彼此照顾彼此关照,就像一家人一样。即或有点鸡毛蒜皮的不愉快事情发生,几句调侃话玩笑话加上一杯“豆豆酒”,顷刻间就化解了,大家脸上又重新挂起和善和气的笑容。至今我还记得老街拐角处,有一棵上百年的黄角树,一到夏天,枝繁叶茂,树冠硕大,把树蓬下紧挨着的好几户人家罩着,树下一片清凉惬意。邻居们最爱在晚饭之后,端出小木凳,拿着大蒲扇,围坐在黄角树下,摆些老“龙门阵”,哪怕蚊虫叮咬,也乐此不疲,天天如此。
在我家门口临街处,是下街的三十余阶石梯坎儿,青石板儿的。别小看这几十步石梯坎儿,在那个物质文化生活都特别匮乏的年代,却是我们这帮发小娃儿的“游戏场”,承载了童年的幸福与快乐。虽然由于岁月的磨蚀,石梯坎儿已经显得有些凹凸不平了,但一群童趣无限的娃儿聚在石梯坎儿,就有许多很美好很愉快的发生……
那年月,由于文化娱乐生活实在是太单调,住在一条老街上的娃儿们最喜欢聚在一起“拍烟盒”,即把诸如“牡丹”、“春耕”、“朝阳桥”、“大刀”、“长风”等香烟烟标(烟盒),折叠成为规定的大小,以约定俗成的换算方式,如一张“牡丹”换三张“春耕”,由两个小伙伴对赛,赢的赢得喜笑颜开,输的输得垂头丧气。一群娃儿占据石梯坎儿的左、中、右,专注于“拍烟盒”中,完全沉浸在酣畅淋漓的游戏中。正玩得起劲时,忽然,随着一声“哇”的惊叫声,一颗小脑袋被从一群小脑袋中拧出——原来是下街的古二娃,只顾来石梯坎儿“拍烟盒”,却把家里大锅里的甑子饭都蒸糊了,遭她母亲拧着耳朵“请”回家里去了。
我家仨兄弟年龄相差不大,读一个学校,上学放学基本上是一路的。那时,家里的钥匙都是父母管着的,早放学了,就只有在家门口附近玩,进不了家门。仨兄弟常常是把石梯坎儿上面的泥沙、灰尘,用小嘴儿吹干净,趴在石梯坎儿上做家庭作业。弟弟学业不咋的,也显得鬼精灵,常常是装模作样的做作业,眼睛却瞟着我,一看我开始收拾作业本,就猴一样窜过来,把我的作业本拿去照抄不误。下晚班回来的母亲,看着乖乖坐在石梯坎儿上边、肚皮早就饿得咕咕叫的仨兄弟,急忙打开家门钻进厨房,不大会儿工夫,就弄出一大盆红苕片汤,加上一钵炒红苕丝,让仨兄弟吃得风卷残云似的。母亲坐在桌子边上,没动筷子,也不说话,眼眶里却是湿漉漉的……
父亲是二轻系统一个小干部,备受左邻右舍羡慕。概因父亲有点文化,毛笔字也写得不错,深得街坊邻居的赏识和尊敬。每年腊八之后,就有张家、李家、王家的邻居来请求父亲写春联,父亲从不推辞,脸上总着笑眯眯的,生怕怠慢了上门求联的街坊们。由于请父亲写春联的邻居实在太多,窄憋的家里实在转不开,索性父亲就在星期天一大早,把家里的桌子搬到家门口石梯坎儿上摆好,磨好墨,搁好笔,把自费买的大红纸裁剪好,再泡上一杯浓茶喝几口,然后一鼓作气,给左邻右舍免费写春联,让春联上承载的邻里情带给河坝街的街坊邻居。黄家院子的耿大爷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硝烟的老军人,见父亲辛苦了一上午,就在自己家里准备了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干,弄了点炒小菜之类的,硬是请父亲喝了几杯老酒。父亲好不自豪得意,满面红光,酒醉饭饱之后,又挨家挨户去看左邻右舍邻居贴在家门上的“墨宝”,回家后,在母亲面前炫耀了又炫耀,也好像是一个受到了表扬的小娃儿……
在夏天,石梯坎儿还有一个妙用,就是“晒东西”,晒海椒、晒花椒、晒花生、晒做酸菜的大白菜、晒绿豆黄豆……,等等。把石梯坎儿的灰尘用干净扫把清理后,把要晒的物品搁置好,热辣的太阳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直射直晒,要晒的东西基本上达到主人家要求,实在欠缺点,第二天再晒个太阳,就满意了。有一回,上街赵姑婆晒了两梯坎儿的生花生,让馋猫似的我有了想法和冲动,借故在石梯坎儿做家庭作业,小眼睛却落在诱人的花生上,两只小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花生,发抖着抓了好几把放在小书包里。晚饭,见父亲就着一碟“红灰毛”(红豆腐)在下酒,不知好歹的我屁颠屁颠地从小书包里抓了些花生出来递在父亲酒杯前,父亲一看,把筷子一放,横眉冷对我,说,花生哪里来的?我从自鸣得意中一下跌到诚惶诚恐,不敢说出实情。父亲火了,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吼道,是不是在外面石梯坎儿上偷的?我眼睛水打转转儿,以沉默作为变相回答。那晚,父亲一改平时的稳重,把我“教训”得体无完肤。母亲在一旁,也在说教我,却是哭腔……。过了几天的一个晚餐,父亲在吃饭时,给我们仨兄弟拿出一大袋散装“椒盐花生”,亲自分给我们仨兄弟,又严肃认真地说,你们仨个给我听好,以后左邻右舍在石梯坎儿上晒的吃得的东西,你们哪个再去偷偷摸摸的,我把你们的手,宰啦!
这就是我家门口的那溜石梯坎儿,承载过我的童年时光,让我怀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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