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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水恋歌》三、安家落户

三、安家落户
陈寒梅所在的生产队和成杰要去的挂钩队同属三大队,陈寒梅在二小队,成杰是三小队。路途不远,翻过两个垭口,十多分钟就到了。
陈寒梅把成杰交给三小队的政治队长兼农民兵排长覃明高,就匆匆赶回二小队上班去了,把成杰孤身一人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覃明高是三小队唯一的党员,高小毕业,二十四五岁,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在当地可以算得上是高人了。一张英俊的脸,笑起来特别灿烂。他算不上真正的本地人。解放前,他父亲只身一人从外地逃荒来到沱江,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在这里安了家,生儿育女。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覃明高深知外乡人的艰难,才积极促成了成杰来三小队挂钩,也成了成杰的保护人。
成杰来沱江后,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落户饭就是在覃明高家里吃的。
“来,进屋坐。你人高,小心撞着头。”覃明高热情地把成杰让进自家的小院。
一股难闻的怪味冲进成杰的鼻孔,他不敢声张,屏住呼吸,慢慢地适应着这味道,也试着熟悉眼前的环境:
小院用竹栏围成,养着鸡鸭,跑着猪崽。吃剩的猪食和粪便搅在一起,加上阳光的发酵,弄得满院污水横流,恶气熏天,连下脚都找不着干处。
小院的正中是三间低矮的土墙茅草房。土墙裂开不少可以放进手掌的缝,并且严重倾斜,好像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居中一间是堂屋兼灶房。一台两眼柴灶占去全屋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堆着乱七八糟的柴禾,剩下的一小块地方放着一张又小又矮的方桌,供吃饭时摆碗筷用。屋顶垂下的阳尘像高粱穗一般挂得满满的,又被灶里和锅里腾起的热气搅动得飘来摆去,偶尔还会掉下一束,直奔锅里。
两厢是住房,一间住着覃明高夫妇和三个孩子,最小的还在吃奶;另一间住着覃明高的父母和哥哥——在沱江,几兄弟只有一人能结婚安家的比比皆是。两间屋开有拳头大的窗户,即便是大白天,屋里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放了些什么。女主人进屋拿东西,还得点上煤油灯或打开手电筒。
如果不是在陈寒梅处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成杰此时一定会认为自己走进了全队最贫苦的农民家庭。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居住条件在当地已经属中上水平了。
“来,吃红苕。”覃明高递过一张小方凳,招呼成杰上桌,“今晚上你也没法煮饭,就在我这里将就一顿。”
桌子中间放着两碗泡咸菜,四周放着七八个黑色的土陶碗,里面盛着“红苕稀饭”。在渝城和南溪,成杰没少吃过红苕稀饭,雪白的米粒,橙红的苕块,色泽鲜亮,香气扑鼻,吃进口中细滑甜爽,大开胃口。可是眼前的“红苕稀饭”差点让他跌破眼镜:灰黑色的米汤里沉淀着几颗数都数得清的米粒,露出水面的是一堆暗黑的苕块,还没有送进口中,先闻到一股刺鼻的霉臭。
成杰咬了一口红苕,苦茵茵的;喝了一口米汤,霉臭直冲喉咙。
“不好意思。神仙难过二三月,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缺吃的。我们家还算运气好,红苕没烂完,还有点米汤喝,有的社员只能靠豌豆羹羹和牛皮菜过日子了。只有你们知青,国家供应,才有白米饭吃。”覃明高好像看出点什么,解释说。
“嗯,不错,好吃!”成杰连忙答应。再看桌边的老人小孩,捧着碗,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不时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抱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也撮起小嘴,吮吸着母亲送来的饭粒。成杰不敢再迟疑,狠狠地咬了一口酸得能掉牙的泡咸菜,压住口中的霉苦味,狼吞虎咽地把一碗红苕倒进肚里。
后来成杰才知道,这真的不是一顿“忆苦思甜饭”。在沱江一般都不用“吃饭”这个说法,吃的什么就报什么名,比如说“契红苕”,“契包谷”,“契豌豆”,而“契红苕”已经是较高规格的待客了。
“红苕半年粮”。到这个时候,红苕已经在窖中藏了大半年,很多都已经发霉变质。生的时候还不容易看出问题,一旦煮熟,霉变就暴露无遗。煮饭的铁锅常年难见油腥,有时还兼煮猪草,弄得铁锈斑斑,红苕与铁锈一接触,就会产生化学反应而变黑。加之锅中的米太少,一大锅红苕仅放二三两米,当然就压不住锅中产生的黑色了。所以才会煮出这种黑不溜秋的“红苕稀饭”。
“陈寒梅给我介绍说,你当过几年知青,能吃苦。”覃明高放下了碗,“我们这里说是‘红苕半年粮’,其实大半年都靠红苕打主力,要是吃不惯红苕,肯定没法呆下去。”
“没问题!在南溪时是洋芋打主力,没有油的洋芋麻得舌头都搅不转,吞都吞不下去。红苕比洋芋好吃多了!”成杰急忙表态。
婴儿流屎了,覃二嫂唤进狗儿,把地上舔干净,又旁若无人地掀开衣襟,把奶头塞进婴儿的嘴里。
覃明高的哥哥覃明德不声不响地帮助母亲收拾着碗筷。
覃明高和成杰打开了话闸子:“你们知青来沱江,有的还是表现不错。比如说你表妹,吃苦耐劳,比我们当地的妇女还舍得干,全公社都有名,还积极争取入党。五小队两个男知青也表现不错,舍得吃苦。有的知青就不行了,不但不好好劳动,还成天东游西荡、偷鸡摸狗、提劲打靶耍霸道,今天要‘扁’这个,明天要‘捶’那个,放气放血‘下零件’,社员们提起他们肚脐眼都是气。”
“这种知青是少数,不能代表知青的主流。”成杰赶快申明。
“问题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现在生产队都不愿接收知青,怕的是引火烧身。上个月民主公社就出了这样的事:两个女知青分到一个生产队,队长想到她们刚来没法开伙,好心好意地把她们请到自己家里吃饭。队长只有三十来岁,没得多少文化,边吃饭边给两个女知青劝菜:‘契呀,契!’
“‘契’是我们这儿的土音,就是吃的意思。因为跟‘妻’字同音,两个女知青误认为队长不怀好意,想占她们的便宜,撂下饭碗,趁起身就走了。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晓不得哪点得罪了她们。
“哪晓得才隔了半个钟头,两个女知青就从附近生产队喊来几个男知青,冲进队长的家,二话不说就捅了队长一刀!你看这是不是好心无好报,黄泥巴砌不了好灶?”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成杰明白覃明高的担心,是怕自己给他摆祸事,被别人戳背脊骨。其实来沱江时他已经想清楚,南溪的叱咤风云已经是往事如烟,他现在需要的是安身立命、夹起尾巴做人,根本就没想过还要去惹啥子事。听覃明高这么一说,他赶紧表态:“那些是才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娃儿,没吃过苦头,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所以才到处惹事。我们已经是过来人,不会去干那些傻事。再说我初来报到,摸不到锅灶,人生地不熟,跟他们谁都不认识,绝对不会去惹事生非。”
“我们队原来是全大队条件最好的一个队,月亮湾大队的名字就是根据队上那块月亮田取的。好大一块田哟!三十多亩,一年要搭两万多斤谷子。可惜修水库被淹了,全队三分之二的好田肥土全被淹了!现在全队老老少少一百多人,只剩下半条沟两匹坡,每人不足半亩田半亩地。
“过去的住房也被淹了,现在的房子都是重修的,政府补助那点钱根本不够,所以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修得又矮又小。
“就是因为我们队上的条件太差,全社几次安排知青都没有我们的任务。你这次能来挂钩,全靠陈寒梅的面子,她表现好,大队公社都出名。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很谈得拢,她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就答应了。”
“我已经听表妹说过,这次我能来沱江,全靠你帮忙。”
“我们都是捍红派的,又都是年轻人,你有文化,队里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们队上年轻人少,保守势力很强,有时我一个人也撑不住,说服不了他们。陈寒梅说你能说会道,以后也可以帮我说几句话。”
直觉告诉成杰,覃明高不同于一般的农村基层干部。后来他才知道,在文革武斗时期,覃明高是全公社少数几个去县城参加过专业武斗队的农民,与他同去的还有现在的公社革委会主任。而他的姐夫是本区另一个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有了这样的政治资本,他几次都有可能进入更高的干部层。同样是因为派性的原因,他成了双方平衡力量、相互妥协的牺牲品,始终只是一个农村基层干部。
不知不觉天已黑尽,覃明高亮起手电,有些抱歉地对成杰说:“你的住处实在不好解决,队里除了保管室没有别的公房,社员也没有谁家有多余的房子。我磨破嘴皮,队长三老把子才答应把他们家堆柴禾的马屁包腾出来。你就先将就住一段时间,等你的安置费拨下来了,队里再帮你修房子。外面的田坎路不好走,我来帮你拿行李,送你去。”
成杰心里暗暗叫苦:罗致远虽然帮他解决了挂钩的手续,但安置费和粮食关系是硬的一环,没法走后门。如果南溪的户口和粮食关系办不来,他不但没有一分钱的安置费,连其他知青可以享受一年的国家供应粮也没有。这就意味着,他只能同当地社员一样靠生产队分的粮食过日子,修房子的事更是遥遥无期。而这些困难他还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不敢让覃明高和队上知道。
“没关系,只要放得下一张床,住哪儿都可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他故作轻松地说。
三老把子的住房在全生产队中算是最气派的,一溜三间瓦房,一头梭水搭成厨房和猪圈,另一头就是堆柴用的马屁包。
所谓“马屁包”,就是用巴茅搭成的窝棚。除了靠墙一方,其余三方都透光透气透风,坐在屋里,可以环视外面过路人的身影。因为整个外型如同一个半圆,很像马屁股,故称之曰“马屁包”。
身高近一米八的成杰弯着腰从不到一米六高的“屋门”钻了进去,在屋子中间挺直了腰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些嵌在“墙壁”缝里的亮晶晶的眼珠,那是队上的孩子们挤在外面看“稀奇”。
床是用竹子临时搭成的,上面铺着谷草,人一坐上去,床就叽叽嘎嘎地呻吟个不停,好像随时都可能被压断腰。
除了一张床,屋里的空地就不足二平方米了,成杰和帮助铺床的覃明高谁想移动一下,都需要对方先给让出空位。
房主人捧着水烟壶踱了过来。房主人姓夏,兄弟排行第三,又上了点年龄,社员们按当地的习惯称他“三老把子”。
三老把子年近六十,花白头发,个头矮小精瘦,但精神矍铄,精于农作,是三队的生产队长。
看得出,三老把子对成杰的到来不是很欢迎,可能是因为占了他的柴屋,让他的屋檐下堆满柴禾,进出都不方便。
“覃明高,我跟你说哈,”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松了弦的琴声,“这房子说好了的只借三个月,到时候一定要腾给我哈。”
“你老一百个放心,到时候找我就是了。”覃明高笑着说。
“先讲断、后不乱。不找你我找谁?”
三老把子又把烟壶指向成杰,“你呢,特别要小心焰火,煤油灯不能乱放。晚上想起夜,院坝边边有个粪桶。不要的水倒到田里去,不要倒进粪桶……”
面对三老把子一连串的吩咐,成杰只有诺诺应声的份,不敢有半点不敬。
终于,看热闹的人散去了,三老把子也唠叨完了。成杰送走了覃明高,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屋里没有点灯,也用不着点灯,星光从茅草的缝隙筛漏下来,如萤火虫般爬满墙壁和床铺,屋里屋外都看得清楚。
成杰孤零零地倚在门框上,环视四周,心头茫然:夜空没有大巴山那样高、那样深远,让人感到有些压抑;田里泛起的水光与婆娑的竹影相映衬,倒也浓淡适宜,只是寂静冷清了些。
三年前到林场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公社干部和带队干部帮他们扛着行李。路上的山民都停足让道,投来好奇敬佩的目光。十里之外,就有当地的小学生列队夹道欢迎。虽然只有二十多人,却打着红旗、戴着红领巾,一本正经地对他们鼓掌致礼,还唱着不成调的歌,其庄重严肃不亚于三军仪仗队。场长和老场员们已经把饭做好,把床铺好,站在山头上等待他们的到来……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大概是覃明高到家了。
覃明高和三老把子的话轮番在耳边回响,一天的遭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闪过,他感到有些酸楚,也有些倦意。
他摇摇脑袋,努力赶走头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管它的,到哪座山唱哪首歌,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活人还会被尿憋死?睡觉!”他摸上床,倒头便睡,不到五分钟就发出了香甜的鼾声。
半夜,成杰觉得脖子一阵冰凉,猛地醒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星隐云布,老天爷下起雨来。风挟着雨点从巴茅缝钻进来,滴滴嗒嗒地滴在床上和脖子里。
成杰赶快挪动身体,想找一块不漏雨的地方避一避。很快,他放弃了这种奢望,床上几乎是“无处不飞花”。他赶快跳下床,满屋探寻。天可怜见!他终于在马屁包和房檐的重合处找到一小片不漏雨的地方。他拖过小木箱,抱着被盖坐了下来,听任“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滴嗒”。
此时的成杰完全没有“春雨贵如油”的心境,反倒是“长夜沾湿何由彻”的感觉在潜滋暗长。他觉得自己有如丧家之犬,落魄逃到沱江,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日无鸡啄米、夜无鼠食粮,连劳动工具、锅盆碗盏都一无所有。在南溪时,无论是在林场还是在县城,都没遭遇过眼前的穷困狼狈。
更令他心如冰雪的是孤独,无助的孤独!在南溪时,无论多艰难,身边都有同学战友。心灵有依靠,天大的困难也无所畏惧。而眼下就他孤身一人裹在被子里,抵抗着寒冷的侵袭和黑暗的包围,等待着前途未卜的天明。
何立伟、曾小川、秦天笛、马爱南、刘强、雷家敏、赵小弟、杨连喜和其他知青熟悉的身影,走马灯式的从他眼前晃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战友们,你们都好吗,无论是在天国的还是在人间的?”他向夜空发出询问,“无论生存还是死亡,你们都同巴山石笋一样留在了大巴山。而我却成了逃兵,不能再和你们并肩战斗。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的心是留在南溪的,它将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无论今后的路有多么漫长和艰难,我都不会给红青团丢脸,不会给大巴山丢脸!”
突然,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颗神秘的钢针,围着石笋旋转,闪着奇异的光彩,伴响着美妙的音乐。他情不自禁地抓过秦琴,抱在怀里,拨动了琴弦:
……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就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
你再也不能听我弹琴,
听我歌唱……
再长的夜也有尽头。天终于亮了,雨也停了,一抹霞光钻进马屁包。院子里响起人的脚步声,接着又带出鸡鸣猪叫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成杰推开竹篾门,差点和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双方都眨巴眨巴眼睛。
门外的大男孩十七八岁,中等个子,面目清秀,穿一身蓝色的学生装,脚下是解放鞋,一看就是三老把子的翻版。
他对成杰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你就是成杰?昨晚上我从亲戚家回来,就听满叔(父亲)说你来了。本来想马上过来看你,你已经睡觉了,就没来打扰你了。”他的声音有些夸张,语调抑扬顿挫,好像在说评书。
没等成杰说话,他又伸出右手,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我叫夏有成,欢迎你来我们家住!”
成杰没想到他还会有这一招,慌忙握住他的右手,“我叫成杰,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说这些!没来头(没关系)。我早就想认识一个知青,我们队就是分不到。所以这次覃明高来我们家借房子,我第一个打总成(做主)举手赞成。我满叔的话你莫放到心上,老脑筋。这个家我不敢说全当,作一半的主绝对没问题。”
夏有成家里有父母,还有大哥大嫂。大哥比他大十岁,是木匠,长期在外面做活路。家里就剩下他这个老幺儿,又是队上少有的初中生,所以年近六十的三老把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
夏有成不但衣着不同于一般农家孩子,脑袋瓜子也转得快,鬼点子多。特别是那张嘴巴又快又烂,说点“叫鸡子话”是出口成“脏”,三天三夜都晓不得累,在学校和公社几乎无人可敌。因为他为人大气、爽快,做事利索,走到哪里都可以带来笑声,所以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成杰当然对夏有成的话深信不疑,昨晚的担心也去了一半,他赶快把夏有成让进马屁包。
夏有成当仁不让,一屁股坐到床上。
成杰忙把他拉起来,“坐不得,湿的!”
夏有成看看床上的水迹,抱歉地说:“以前放柴禾,没管它漏不漏。没来头(没关系),等房顶干了,我上去塞几把巴茅,保证不会再漏。”
“还是我自己来弄吧。”
“我人轻,上去经得住。再说你也没有盖过茅草房,弄得不好还要漏。”夏有成俨然以内行自居,成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嘿!这叫啥子琴?”夏有成拿起床上的秦琴,拨了一下琴弦。
“秦琴。”
“昨晚上半夜我都听见你在弹,真好听。能不能教我弹?”
“这个容易。来,右手拨弦,左手按音阶。这是哆来咪发,这是嗦啦西哆。”成杰一一指点。
夏有成果然脑子够用,不一会儿,就可以左右手配合弹出清晰的音阶了,比成杰自学时快多了。
“契红苕了!”三老把子出现在门外,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晚的灰黑。
“走!到我家吃红苕。你啥子都没准备,我给满叔讲好了,这几天就在我们家吃饭。好的没有,红苕还是有你吃的。”夏有成不由分说,拉起成杰往外走。
成杰做梦都没想到,在自己孤独无助的困难时期,一个素不相识的农村中学生就这样简单地撕开了包围着他的孤独。他好像回到一个盼望已久的家,晨曦普照,山青水秀。他又想起了罗致远、覃明高,心里一阵温暖,看来到沱江的确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