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壮歌》二十六、忘年之交
发布时间:
2020-03-19
来源:
一蓑客专栏
作者:
贺岩

二十六、忘年之交
成杰已经成了周晋政家的常客,周晋政也希望家中能有这样一位常客。自从家门口贴了那张通告,就好像站了一个门神,来乱揪乱斗他的组织和单位明显少多了。
大巴山的夜晚依然有些寒气,周晋政的身体虚弱,两人常常是围着火盆坐。火盆边上放着泡茶的瓷盅,小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茶香。周晋政坐那张捆了麻绳的藤椅,成杰坐小方凳,像一对忘年交,谈话的内容也越来越随便,越来越广泛。
“老周啊,你都靠边站两年了,难道就心甘情愿地这样退出历史舞台?”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彼此有了基本的了解和信任,成杰觉得时机已到,开始投石问路。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很想不通,情绪上也很抵触:我在南溪工作十几年,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怎么顷刻之间都成了‘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卖命’,被一棍子打入十八层地狱?过去凡是重大决策,包括文化大革命中派工作组、扫四旧,都是上面有指示、下面由县委班子集体讨论决定的,怎么有了错误就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犯了错误,我自认倒霉,关我家里人什么事?特别是两个孩子,他们又犯了什么错?连参加群众组织的权利都没有?看着他们痛苦的眼神,我甚至曾经萌发过‘一了百了’的念头。这不是危言耸听,作为一个县委书记,我深知犯路线错误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后来又怎么想通了呢?”
“经过两年的学习和反思,我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第一,虽然党的组织原则是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但是自己一直没有认真领会毛主席阶级斗争和党内斗争的精神实质,分不清哪些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东西,哪些是资产阶级司令部的货色,中了刘少奇‘驯服工具’的毒,所以才执行了一些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成了南溪文化大革命的绊脚石。第二,自己身为南溪的第一把手,没有坚持真理的能力和勇气,使得一大批干部跟着我犯错误、挨批斗,我不承担责任谁承担责任?第三,按自己现有的思想觉悟,根本无法领导南溪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果我不退下来靠边站,既有害于党的事业,自己也可能犯更大的错误。”
成杰听起来,他有点像在作报告,又有点像在背书,但态度还是诚恳的。
“你认为自己犯错误的根子是什么呢?”虽然还是问话,但已不是询问,而带有请教的意味,成杰很想知道这些曾经领导中国人民干了十几年社会主义的“大干部”的心理历程。
“参加革命前,我也是一个穷学生。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抱着救国救民族的决心参加革命。那时候的想法很单纯:赶走日本帝国主义,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根本没想到什么职位和权力。后来随南下干部团来到南溪,成了南溪县第一书记。开始的时候我还时时提醒自己,要做人民的勤务员,不要做脱离群众的太上皇。那时南溪没有公路,没有汽车,也没有电话,我背着背包,带着警卫员,跟群众同吃同住,用了两年时间,徒步把南溪走了个遍。没有这么多的会议要开,也没有这么多的文件要传达,但工作起来觉得很得心应手。
“后来公路修通了,小车配上了,电话安上了,自己反倒不愿下去了。成天蹲在办公室,开会、下文件、作指示、听汇报。上情不能下达,下情不能上达。感情上离群众越来越远,官僚作风越来越重。毛主席说‘一刻都不要脱离群众’,共产党不同于国民党的地方,就是她代表着人民的利益。脱离了群众,不知道群众在想什么、需要什么、反对什么,怎么能不犯错误呢?
“这两年我一直在思考,共产党夺取了政权,解放了亿万劳苦大众,人民也是真心热爱共产党、拥护共产党。为什么文化大革命一起来,群众对干部的反感会如此强烈?我觉得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我们在夺取政权后,虽然搞了土地改革、合作化、人民公社,城市搞了公私合营,要努力发展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但实际效果并不明显,特别是广大农民,有的至今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像我们南溪,贫困户的比例高得惊人,每次发放救济,我们都为名额的分配伤透脑筋。以我刚到南溪时抓农村工作的经验,只要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可以一年见成效、三年大变样。可是,为什么解放了十多年,还解决不了农民的温饱?有的地方还饿死人。就凭这一条,人民群众要打倒我都是应该的。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呢?我思考的结果是,因为我们的主要精力没有放在抓生产上,而是放在了一个接一个的运动上。‘突出政治’‘政治挂帅’是应该的,但是必须落实到提高生产力。而我们是为政治而政治、为运动而运动,再加上每次运动中对政策把握不准,多少伤害了一些人,搞得人人自危,也极大地损伤了广大人民的生产积极性。比如大跃进中的浮夸风,四清运动中的扩大化,这些怨气一天天积累起来,又找不到可以正常发泄的机会,文革一来就总爆发出来了。它说明我们过去给群众说话的机会太少,群众肚子里有气又没机会出,说到底,还是我们脱离群众造成的。
“一旦脱离了群众,心里自然没有了劳动群众的疾苦,反而关心起自己的利益和得失来。特别是看到或听说与自己同时进川的战友有的到了专区、有的进了省城,而自己在这大巴山一蹲就是十几年没挪过窝,心里就不服气,就有怨气。你说,抱着这种思想的人,能尽心尽力地去为党和人民工作吗?
“毛主席教导我们:‘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还有什么错误不能抛弃吗?’仔细想想,跟我一起参加革命的战友,不少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他们又得到了什么职位什么权力?我的一位同学,就是倒在新中国成立的礼炮声中。和他们一比,我还有什么值得争的?有什么不能抛弃的?现在革命群众让我靠边站,实际上是挽救了我,我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如果人民群众让你重新站出来工作,你会怎么办呢?”
“我的问题不同于朱柱山,他一直没宣布靠边站,所犯的错误也属人民内部矛盾,所以只要造反派同意,他就可以重新出来工作。我的问题则需要上级组织作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有叛徒嫌疑。”
“你是指刚解放不久,有一次你带工作组下乡,被土匪包围,后来逃脱了,但有人说你是被土匪抓住后变节被放的这件事?”
“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不但知道,我们还调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朱柱山告诉你们的吧?他怎样说的?”
“是的。朱柱山告诉我们说,你们被土匪包围确属事实。当时他得到消息,带着一个连的战士来营救,半路上就碰上了你们。你告诉他说,是在一个农民的帮助下绕小路冲出包围圈的。我问朱柱山:叛变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说叛没叛变,没亲眼看见,事关重大,他不敢乱猜。不过他问过跟你同去的人,说法都一致。根据当时的情况,土匪抓住共产党干部就杀,不会这么快就轻易地放过一个县委书记。我们相信他的话,认定有关你叛变的说法是纯属别有用心的谣言。”
“唉,我和朱柱山参加革命的时间差不多,干部级别也一样,过去总认为他有点自恃功高,不把我这个第一书记放在眼里。没想到现在他还敢于说真话,不搞落井下石。而那些过去把我捧上天的人,处处高喊‘紧跟’的人却……唉,不提那些了。”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没有了叛徒的嫌疑,你应该勇敢地站出来,接受革命群众的选择。”
“其实,我最大的心病还不是这件事,因为人证物证都在,容易说清楚。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参加‘牺盟会’的事情。”
“‘牺盟会’?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知道阎锡山吗?”
“当然知道,山西的大军阀、土皇帝,蒋介石的忠实走狗。”
“那知道薄一波吗?”
“也知道,国务院副总理,已经被打倒。”
“抗日战争初期,国共两党同仇敌忾、联合抗日,在山西成立了‘山西军民牺牲同盟委员会’,简称‘牺盟会’。由阎锡山任会长,薄一波为实际负责人,在山西境内广泛发动群众,建立群众武装,配合国民党和八路军打击日本鬼子。”
“国民党不是假抗日、真投降吗?阎锡山不是有名的‘摩擦专家’‘反共专家’吗?怎么共产党、八路军还要和他们搞到一起?”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怪谁呢?当时学校的历史教材中“抗日战争”一节,除了蜻蜓点水式地提到过台儿庄战役,国民党军队都是在撤退、在投降、在反共。
周晋政苦笑了一下:“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这也不怪你们。许多事情我们自己现在不是也说不清楚了吗?薄一波成了叛徒,阎锡山又是大军阀,牺盟会也就跟着成了叛徒组织。牺盟会成了叛徒组织,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那牺盟会究竟算什么组织?中央有没有定论?”
“以前有!”周晋政翻开《毛泽东选集》,指着下面的注释,激动地说:“你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牺盟会,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在山西领导的外围组织之一。”
“既然毛主席著作上面有定论,你还害怕什么呢?”
“这是文化大革命前的注释,现在好多东西都要重新审查,而且毛泽东著作编辑委员会的主任就是刘少奇,谁知道这些注释会不会重新修改?如果整个组织都被定性为叛徒组织,我也只好认命了!”
成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让他感到困惑的还不单是周晋政的个人命运,凭他现有的知识水平和认识能力,根本无法涉足复杂如迷宫的中国政治和历史。
周晋政也看出了成杰的困惑,真诚地对他说:“小成啊,你还年轻,知道的事太少,容易把问题看得太简单。来,我借本书给你看,也许对你了解山西抗日战争的那段历史有帮助。”他从床脚拖出一口大木箱,打开,里面全是书。
“啊!你哪来这么多书?”
“书记不当了,总得干点事,不能白拿人民的血汗钱。正好县委图书馆缺了个管理员,没人愿意干,我就干上了。这些小说都是‘大毒草’,不准读,也没人敢读。但都是公家的财产,丢失了太可惜,我就装了几大箱,暂时放在家里,以后该怎么处理再怎么处理吧。你看,这本《播火记》上面就写到牺盟会的事。它虽然是‘毒草’,但也写了一些事实,可以批判性地看。”
“老周啊,以后我就来你这儿借书看,怎么样?”成杰的眼睛放光了。
“行。但一次最多只能借两本,而且要悄悄看,让别人知道了我就倒霉了。”
“怕什么!‘毒草’就要批判,不认识‘毒草’怎么批判?毛主席都说:毒草也可以当肥料嘛。哪个王八蛋敢找你的麻烦,你就说是我强迫你拿的,叫他来找我!”
此后的日子里,成杰整天泡在古今中外的“毒草”中,饥不择食地吮吸着“毒汁”。什么《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双城记》《邦斯舅舅》《子夜》,还有《三言二拍》之类文化大革命前就禁止了的“大毒草”,都囫囵吞枣地倒进了肚子里。正是这些“毒草”,帮助他开始了从自然人到社会人的转化,为今后炼成百毒不侵的金刚之身打下了基础。
一个要去解放别人的人,无意中却被别人解放了。真正解放他的是文化——人类传承了几千年的优秀文化和先进文化。
成杰去总部找何立伟,半路上碰到小弟。由于各在一处,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还真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小弟穿着一条小裤管,把屁股绷得紧紧的;上面是雪白的衬衣,袖子卷得高高的;光头蓄起头发推成了小平头,还留着浅浅的胡须。整个人神采奕奕,喜气洋洋,好像捡到了大元宝。
“哟,还看不出,真有点人模狗样啦!”成杰一拳擂在小弟的肩上。
“成杰哥,我——”满脸喜色的小弟变成像被人抓住的小偷,吞吞吐吐起来。
“坦白交代,进展如何?好久拿糖来吃?”成杰乘胜追击。
“八字刚有一撇呢!瞒谁还会瞒你不成?”小弟撒谎了,其实他和小娇已经是如胶似漆、如糖似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就是刚从“温柔乡”里回来。
县城后面的山坡上有一片小树林,因为平常少有人走动,倒也隐蔽。这里离城不远,又可以从树缝中看清县城的来路。有了如此优越的条件,不敢在招待所猖狂的小弟就把这里当作和小娇见面的秘密接头点。一有机会,两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小树林,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
“小娇,这次出去演出累不累?”
“不累。”
“还不累?人都瘦了。”
“人家想你嘛。”小娇明亮无邪的眼光落在小弟脸上。
“天天想?”
“天天想!”
“做梦都想?”
“做梦都想!”
“向毛主席发誓?”
“向毛主席发誓!”
“哇!我太幸福啦!”小弟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小弟哥,你看我给你带的啥子?”小娇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
“哇!卤牛肉。哪来的?”
“妈妈卤的,我从家里偷出来的。香不香?”
“嗯,好吃!小娇,你也来一块。”小弟十指不空地往嘴里送。
“不嘛,我就喜欢看你吃。”小娇笑吟吟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弟,好像在欣赏一幅满意的艺术品。
“我们最近又编了一个新舞蹈,什么时候我教你。”小弟把最后一块牛肉丢尽嘴里。
“小弟哥,你会一辈子教我跳舞吗?”
“一辈子!”
“渝城很远吧?”
“远!坐汽车火车都要走几天。”
“万一哪天你回渝城了呢?”
“我不回渝城,就留在南溪。”
“我想去渝城,看看大城市是什么样子。”
“那好,我带你去。”
“我想坐火车、坐轮船,还要坐飞机!”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真的呀?”
“骗你是小狗!”
“小弟哥,你真好!”
此时的小娇,如果小弟告诉她太阳本来是方的,因为自己嘴馋,咬了几口才变圆的,她也会深信不疑地关心:“烫着嘴巴没有?”
初春的太阳暖融融的,满山的野花薰得风香香的,有些醉人。周围寂寥无声,只有心跳的砰砰声。两个大孩子躁热起来,脸颊绯红。
“小弟哥,我出去这几天,你想我没有?”
“当然想,肠子都快想断了!”
“真的?”
“绝对真的!”
“我不信。你们宣传队那么多漂亮的女知青,你姐姐前姐姐后的都叫不赢,会想我?”小娇撅起嘴唇。
“她们都比我大,过去叫惯了,改不了口。”
“大好啊!‘女大三,抱金砖’,南溪的风俗就是大媳妇小女婿。”
“我向毛主席发誓:绝对没得别的意思!”
“就有!就有!”小娇在小弟胸口上擂动拳头。
小弟慌了,忙说:“好!好!就有!就有!”
小娇“哇”地叫起来:“你说什么?”
小弟着急地改口:“我是说没有,没有!”
小娇笑起来,“这回可是不打自招!啷个说?自觉点,把手伸出来让我咬一口。”
小弟乖乖地伸出左臂,闭上眼晴咬紧牙,等小娇下口。
小娇双手捧起小弟的左臂,狠狠地一口咬下去。但嘴唇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咬变成了吮吸。小弟被电击似地一颤,右手下意识地搂住小娇的腰。小娇“嘤”地一声松开口,全身贴在了小弟的胸口上,用迷蒙的眼神看着小弟。小弟的手臂越收越紧……
“这还差不多,够朋友!”成杰居然没从小弟脸上看出端倪。
“可是有的人就不够朋友。”小弟怕成杰继续追问,转守为攻。
“谁不够朋友?”
“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还用得着我说吗?”
“你说谁?今天不说清楚,老子甩你下阴沟!”
“松手!松手!这肉抓痛了没关系,衣领抓皱了就麻烦了。嗯,我听说啊——”小弟打住了,狡黠地笑了笑。
“快说,你听说什么了?”
“听说你快成周晋政的乘龙快婿了,是不是?”
“什么!你听谁说的?”成杰如被当头一棒。
“招待所这边都快要传遍了,说你经常往周晋政家里跑,是因为周晋政的老婆看上你了,想招你当女婿。好,我不说了,算我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小弟见成杰的眼睛在冒火,赶快打住。
成杰想冒火、想骂人、想打人,但对象是谁?是哪些龟孙子在后面放他的烂药、污蔑他的人格?这一个多月来,只要他一进周晋政家的门,周晋政的儿子和女儿就马上找借口离开,他不但没有同他们说过一句话,连他们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过。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们冷漠的眼神,包括对他的冷漠。在他们心目中,自己就是让他们失去天堂生活的罪魁之一,这“女婿”二字从何谈起?简直是活天的冤枉!把我成杰当成什么人了?别有用心、乘人之危的小人?
成杰也察觉到周晋政夫妇,特别是苏素碧对他表示出的感激之情。但他非常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受组织的派遣,不是单纯的个人行为,这种感激不是自己能够接受的,所以他非常小心地避免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有一次,正碰上周晋政家在吃饺子。苏素碧再三请他尝一尝,说老周包的饺子是正宗的山西味。其实成杰真想尝一尝,但最终还是以刚吃过饭为借口拒绝了。苏素碧含着泪说:“你是怕沾了走资派的边,怕我们的糖衣炮弹?”周晋政忙劝住妻子:“小成不是那样的人,不要让他为难。”
又有一次,谈起武装部的事。周晋政说:“小成,其实你们不知道,我还是武装部的第一政委,党指挥枪嘛。不信?每年发军装都有我一套,长的短的、棉的单的,装了一箱子。”苏素碧接过话头:“红卫兵小将最喜欢的就是军装,现在我们老周不能穿了,儿子女儿不愿意穿,放在箱子里也没什么用,小成如果你喜欢……”成杰赶快用话岔开,以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头。
都说无风不起浪,这“风”是从哪儿刮来的?成杰想不明白。他依稀记得苏素碧好像提起过,她的女儿比自己小一岁,难道这就算招亲?而且也没有任何外人知道这件事,怎么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别人爱怎么想他管不了,但是他不愿再想了。他唯一觉得幸运的是,还没有人猜出他去周晋政家的真正目的。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周晋政不再背黑锅,也为了一个完全无辜的女孩子的名声,成杰决定回招待所,反正现在解放周晋政的时机还不成熟。
何立伟听了成杰的意见,觉得也有道理,就笑着说:“不想走桃花运,回来也好,把宣传部交给‘烟灰’。总部正缺人手,我脱不开身,你回来后代我到各分团去走一圈。”
成杰去周晋政家告别,理由冠冕堂皇:现在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总部要他暂时回去。
周晋政遗憾地说:“是文化大革命让我们这样完全不可能坐到一起的人成了忘年之交;同样是文化大革命,让我们之间的缘分也仅此而已。”
成杰说:“以后有空我还会来看你的。你不要担心,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搞武斗,估计一时半会没人来管你的事。如果有谁再来找你的麻烦,你就来找我。”
《巴山壮歌》二十六、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