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乳房崇拜

　　说明：20多年前写的此文，并在一家报纸的副刊上发了，立即有人去向领导举报，说我写流氓文章。如今年近七十，想流氓也流氓不起来了，更不怕人举报了。或许有朋友不感兴趣，或许也可能招来几句骂声，我也无所谓的。

　　毫无疑问，乳房是女性形体美的主要组成部分，不仅为男子看重，女性自己也看重。丰乳被称为“波霸”，增添了女性的性感和魅力;而平乳则使不少女性烦恼，于是才有丰乳器、丰乳丹之类玩艺畅销于市，才有药物丰乳、手术丰乳之类广告遍地开花。乳房崇拜，既有人类学的原因，又有文化学的原因。

　　乳，本义是哺乳，也就是喂奶。《汉书·张骞传》：“还，见狼乳之。”(回来时，看见一只母狼在给他喂奶。)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曰：“契文象怀子哺乳之形。从子，与篆文同，从母，篆化为从爪从乙从耳。”由此可知，乳字是个象形字，即像母亲抱着孩子喂奶的形状。乳由哺乳、喂奶之义，引申为乳汁，又由乳汁引申为乳房。我们一出世，最先接触的就是乳。从乳获得乳汁，我们那羸弱的生命才得以保存，才得以壮大。婴儿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所生，只是在吸食母乳的过程中，才认识母亲的。如果不是生母哺育，“有奶便是娘”，孩子与乳母可能更亲。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与乳母客氏的关系就好于其生母。客氏与魏忠贤私通，他不仅不处罚她，反而把魏忠贤提拔起来，以至明朝社稷便由此而衰。母，《说文》：“牧也，从女，象怀子形，一曰象乳子也。”《仓颉篇》：“其中两点者，象人乳形。”甲骨文和金文中的母字，都是一个有着肥大两乳的女人形象。可见，母就是乳，乳可以代替(借代)母。

　　人在婴儿时代，一天数十次接触母亲的乳房，而且是用嘴去接触;而嘴唇又是婴儿感性最丰富的器官(弗洛依德从婴儿的快感角度，把其视为口唇期)。正因为如此，乳房在婴儿的意识和潜意识中，该有多么深刻的印象!而且，那乳汁之甜美，那乳汁对生命的意义，更是无法言说。按弗洛依德的理论 ，婴幼儿的经历，往往成为人的潜意识或无意识(伊特)的主要来源。这种潜意识或无意识，就是人们乳房崇拜心理的最初来源。

　　1996年第8期《作家》有毕飞宇的一篇小说《哺乳期的女人》，说的是一个没有吃过母乳的7岁男孩想吃母乳的故事。的确，现代社会，母乳越来越少，相当多的孩子(特别是城市的孩子)没有吃过母乳，以至出租车在全世界发动母乳喂养婴儿的运动，并出钱资助中国开展这个运动。但是，没有吃过线乳的孩子，对母乳同样有崇拜的潜意识或无意识，这一则来自遗传，二则来自婴儿时吸吮母亲那不出乳汁的乳房的感受。前述小说中的那小男孩，见到邻居惠嫂那硕健巨大而又乳汁喷射的乳房，便忍不住冲上去兄弟了一口。这件事在断桥镇闹了一场风波，小男孩竟被当作小流氓，挨了爷爷的打。其实，那是人类乳房崇拜的夫意识在小男孩身上的表现，与文化，与教育，与社会均无关系，更不关道德的事，也真难为了一个才7岁的孩子!

▲维纳斯的诞生 波提切利

　　艾青的名诗《大堰河——我的保姆》，把乳汁比喻成“大堰河”，真挚、虔诚地怀念和赞美养育了自己的乳母。那沂蒙山区的“红嫂”用乳汁喂养战士，更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幕。我国辽西喀左县东山嘴的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了一批女神像，其共同特点是：有隆起的肚皮(象征生育)，有硕大的乳房(象征哺育)。此外，还出土了一大批乳房模型。类似的文物，世界各地都有。这样强调乳房，当然不是为了性感。当时尚是母系社会，男子的地位比女子低，不可能为了地位低的男子的性的需要，去那样强调乳房。乳房对于人类来说，首先是乳汁，是食物，是生命之源。人们对乳房的崇拜，实际上是对母亲的崇拜，是对生命之源的崇拜。

　　乳房作为器官，是女性的第二性征之一。当人类进入父系社会，特别是进入了阶级社会以后，乳房才开始具有性的含义。后来，乳房又被视为“羞”之一，而必须予以遮掩。任何一个文明社会，女性袒胸露乳都是不雅的。连最开放的“比基尼”，所遮掩的“三点”，有两点就是乳房。但是，在人的无意识中，乳房还具有母亲和生命之源的意义。丈夫者，丈与夫也。丈乃老男，夫乃少男。丈夫既为父(老男)，又为子(少男)，与妻既为妪(老妇)，又为女(少女)相对应。四川农村称妻为婆娘，婆为老妇，娘为少女，虽粗鄙，却如实反映了妻的地位，恰与丈夫相对应。二者平衡和谐，乃家庭稳定的前提。当丈夫面对妻子的乳房，其无意识中是不是让自己的“少男”“或”子“的角色占了上风呢?不少男子喜欢吮吸和舔吸女子的乳房，可能更是如此吧。面对这样的男子，女性是不是也会有一种母性的感受呢?其无意识是不是会产生一种母爱的感情呢?

　　大约正是因为如此，宋明理学兴起之后，中国便流行女性束胸的陋俗。少女身体发育阶段，当乳房刚刚冒出来之时，便用布将胸紧紧捆扎束缚，不让其正常生长。遗传至今，造成中国女性平乳(平胸)者比例甚高，使开发生产丰乳器、丰韵丹之类玩艺儿的企业和某些医院医生大赚其钱。宋明理学贬低女性，不能容忍须眉男子在女性面前(特别是在妻妾面前)有那种“低下”的心理出现，哪怕那种把自己当作“少男”，把妻妾当儿“母亲”的心理只是一种潜意识，只是一种无意识!但是，要男子割裂这种潜意识或无意识，又是不可能的，只好拿女性来开刀，要求女性束胸。这种残忍的作法，实际上难以奏效。其原因一是束胸效果毕竟有限，二是潜意识或无意识的冲动是难以因此而湮灭的。事实上，即使在那个时代，虽然女性地位极端低下，男子却离不开女性，离不开妻妾，在衣食方面更是象孩子一样依恋，缺乏“丈”的胸怀和气魄。不少男子不能将乳房崇拜指向妻妾，便将其指向妓女或非婚女性。嫖妓者往往丑态百出，其深层次原因即在于此。可见，宋明理学之虚伪和无能。

　　越是人类需要的，越要加以诋毁，这是中国封建文化的一大特征。对宋明理学进行人类学透视，足见其反人性的本质。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开放，今天的男人女人再也不必故意躲躲闪闪，对乳房及其相关的一些东西讳莫如深了。女性们，挺起你们的乳房吧，因为那的确是美啊，是值得你们骄傲和自豪的啊!